文/NOBO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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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年X月X日,某個假日的早晨……
隊伍向後拉成一長串,小學生兩兩一排穿過火車站最右邊的票口,這是六年十八班的春季旅行。
女強人老師右手掛著一條綠色的運動膠圈,站在隊伍最前頭,指揮著小蘿蔔頭們快速走到火車月台上。
我是小白,走在隊伍第二排的右手邊,左邊是班上安靜到不行的一個男同學。
他的零存在感,讓我至今仍記不得他的名字,就稱呼為小零吧!排在我後面的,是我的死黨─小新,我們是班上公認的調皮鬼,所以才被安排在隊伍的前頭。走在小新旁邊的,是班花小竹。
因為大家都還是小學生,誰也沒真的發育完全,小竹雖然臉蛋漂亮,卻常常被小新嘲笑胸部小。
長長的隊伍已經全數通過了票口,在月台上行走著。
我不時回頭和小新逗啊、鬧啊,小新也不改初衷,死命開小竹胸部的玩笑。「荷包蛋,待會我們的飛機是從你身上起飛嗎?哇哈哈哈…」
是的,大家都很興奮,因為我們雖然只是去墾丁,但卻是搭飛機去喔!有哪所國小的旅行肯讓一群小學生集體搭飛機?是不是夠令人興奮的了!?不過缺點是,我們必須先搭火車到機場,才能正式展開我們的春季旅行。
就在我們快走到車廂相對應的月台列隊時,小新突然間開了一個令人噴鼻血的玩笑。他用力戳了小竹的胸部一下,而我完全看在眼裡,對於小六的男生來說,真是太刺激了!
小竹惱怒的罵了小新兩句,又一如往常地逗起嘴來…而我則因為老愛回頭和小新一起玩耍,沒注意前面的路,突然被強力撞上。
▼圖/本文作者提供給ETtoday新聞雲。
我定神一看,一個身材和我相仿的男生死命地抱住我,全身又黑又紅的不知道沾了什麼東西,拼命地向我哭喊,不僅拉著我胸前的名牌,同時一直想把他手中的東西拿給我看;感覺他好像想告訴我什麼,但我卻怎麼聽都聽不懂,只依稀聽到了一個字:「白」。
他是在叫我嗎?他到底想幹什麼啊?他真是有夠髒的!這時女強人老師已經叫了車站保全,把那個奇怪的人給拉走
留下的是同學們一張張疑惑的臉,還有我名牌上被他沾上的污泥。根據小新的說法,那個小男生好像是從月台邊的柱子旁衝出來的。
火車來了,小學生嘛,見怪不怪,反正怎樣都能繼續踏上旅途,就不太在意了。火車上大家一路玩啊鬧的,終於上了飛機,真是越來越令人興奮了!大家繫好安全帶,內心的奔騰,隨著飛機引擎聲而愈來愈高亢。小新坐在我旁邊,和我同樣地興奮,而再過去的小竹全身緊繃,看起來就有嚴重的懼高症。
從上飛機之後,我就一直覺得很可惜,為什麼坐在窗邊的不是我,而是那個不懂樂趣為何的小零。
我一再央求小零跟我換位置,只見他一臉癡呆樣,好像連我的話都沒聽懂一樣。
算了,再跟他講話我也會變笨,反正只要他不擋著窗戶,我也看得到外面…一陣喧鬧之後,飛機總算來到了要起飛的跑道,我和小新對看了一眼,我們就要飛上青天了!!!
這時候女強人老師突然說:「大家一定要把安全帶繫緊喔,等等一起飛就要轉彎了!」她才講完,我們就隨著飛機,慢慢地向前滑…然後加速、加速、加速!!!
我聽得見引擎噴射的聲音,也聽得見我內心奔騰的聲音,也聽見了小竹尖叫的聲音,然後,我們離地了!
離地了嗎?感覺好不真實,看著越來越小的跑道,我知道,接著飛機要轉彎了…忽然間!飛機前方出現一排鐵皮屋,可是這時我們還沒有升到很高阿?!千鈞一髮之際,飛機底部平貼著鐵皮屋頂繼續向上攀升,,,我還聽得見鐵板因振動而發出的轟然巨響。
但是苦難好像還沒結束,機長這時打開廣播:「飛機上升的高度不夠,前方有高樓,會有點顛簸,請大家繫好安全帶。」我們的安全帶根本就還沒解開,我用盡力氣讓自己上半身靠到窗戶邊去看,我們正筆直地往前面的大樓屋頂撞過去,只希望我們攀升的速度能夠來得及。
就這樣離大樓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眼看不行了,要撞上了,突然眼前一昏,我們越過了大樓的屋頂!!!原來是機長怕撞上,在最後一刻瞬間拉了不少高度,我和小新又對看了幾眼,只能傻笑。
而我們不過才小學六年級的學生,誰會知道災難還沒結束呢!?
機長又廣播了:「各位乘客很抱歉,飛機起飛出了問題,需要緊急迫降。」
迫降!?不就是墜機的代名詞嗎??為什麼?我期待已久的旅行,會用這樣的開場來迎接我?迫降之後,我們還有別的飛機可以坐嗎?
我看看小零,他只是無力地坐在位置上啜泣。小新和我一樣嘶吼著,小竹還在尖叫,女強人老師則忙著安撫大家。
接著,飛機開始旋轉失速,也不知道轉了多久,我再次想到往窗戶看出去的時候,剛才被我們越過的大樓已經離我們不到十公尺的距離了。
「轟隆隆隆隆…」,一聲轟然巨響,我感覺全身上下都被巨大無比的力量拉扯,看來,我們撞進大樓裡了…。
我昏過去了嗎?我昏了多久?全身濕濕黏黏的很不舒服,我想解開安全帶,不然我動不了,我想出聲,可是卻出不了聲,好痛、又好累…我又昏過去了嗎?精神好像好一點了,脖子好像可以動,看看好了…等等,好像有聽到什麼聲音,有人嗎?
「……白」叫我嗎?是誰?
「小白!!!」我使勁轉過頭去,看到的是和我一樣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的小新
太好了,他還活著……旁邊那個是小竹嗎?
「小白你還活著,太好了,好像只有我們這一排的人被甩了下來,小零在你的後面,也還活著。」
被甩下來?什麼意思?
小竹對我說:「我們的飛機好像撞進了這棟大樓,然後又撞出去了,只有我們這一排四個人不知道為什麼被從飛機上甩到這棟大樓裡,老師和其他同學都被飛機拉出去了……」原來我動不了不是因為安全帶,而是被甩出來的關係。
就在這時候,從我身後冒出了我彷彿從來沒聽過的聲音,是小零,我好像還沒聽他說過話……
他說:「你和小新應該休息一下就可以動了,麻煩的是我剛剛跟小竹去看了一下,我們這裡是27樓,通往樓梯和電梯的路都壞了,我們被困住了。」
唔,我使勁地拉起我的身子,簡直是痛不堪言,然後去幫小新。
「我覺得我們應該想辦法下去,如果有救難隊的話,他們一定會先去救飛機那邊的,誰會想到在這裡有生還者呢?」小零要嘛都不講話,一講話就切入重心。
是啊…誰會知道呢?一陣功夫之後,我們終於把小新扛了起來,他看起來傷得比我還重。這時候我才發現,我們大家身上真是髒成一團,滿身的黑油和血,味道濃到聞了就想吐,但吐了也好,至少證明我們還活著。
小零帶著我們來到通往電梯的長廊,上面的標示牌還清楚標著電梯和逃生梯口的方向,順著標示的方向我們看過去,我的媽呀!
原本應該平坦的路,已經變成45度往下斜的陡坡,整條走道還坑坑疤疤、支離破碎。
雖然我們都是活蹦亂跳的小學六年級生,可是就算真有能力走,也沒那膽子走,如標誌所示,路的盡頭是電梯和樓梯,可惜諷刺的是,映入眼簾的樓層告示,是「26」樓。是的,27樓的地板因為飛機的攔腰撞擊,其中一側狠狠傾倒,滑向26樓。
我們有點絕望,玻璃做的電梯門遠遠看去,很明顯已經破了一大塊,而電梯顯然不在這個樓層,我們唯一的希望,就是旁邊的安全樓梯。
「我們真的要過去嗎?還是在這裡等好了?」小新問。
「可是在這裡,真的會有人來嗎?」我疑惑。
「我覺得不會,雖然我覺得很危險,可是我們還是要過這段路。」小零也發表意見。
「好!我們過去吧,在這裡不會有什麼幫助的!」小竹邊說邊用手撥了一下頭髮。
這時候我們其他三個人才發現,怎麼女強人老師掛在手上的綠色運動膠圈,現在在小竹的手上呢?
小竹看了看我們,又看了看膠圈,恍然大悟地說:「這是上飛機後,老師拆下來給我戴的,讓我不要害怕。」
走在最前面的是小零,因為四個人中他受的傷最輕,再來是我、小新、小竹。在這裡,我們只能一步一步慢慢、輕輕地走,深怕一個不小心,就會向下墜落。
外面的天氣依然晴朗,這讓我發現,從出事到現在,不過才短短幾個小時而已。而我們的境遇,已經從要出去玩的興奮小學生,變成逃難的落魄小學生。
看著前面小零的背影,在學校真是完全沒想到他會是個這麼可靠的人,他牽著我的手,一步一步地慢慢走,還不時回頭觀看我們後面的狀況。路就快到盡頭了,我們就要辦到了!
小零這時又回頭看了一次我們,我點了點頭,想告訴他沒有問題,我們OK,但他瞬間錯愕、驚恐的臉,讓我忽然間寒毛直豎…這時我才聽到小竹的尖叫聲,我猛一回頭看,小新在我的後方安全沒事,但不知為什麼,小竹已經從我腳邊滾過去,一路滾向電梯…
小零放開了我的手,說了句「小心一點」,就去追滾動中的小竹。我轉頭看著臉色發白的小新,告訴他我們先不要動,小新則驚嚇過度的呆呆點頭。
眼看小零就要追上小竹,小竹那淒厲的慘叫聲也越來越靠近電梯口,接著,就像籃球空心入袋一樣,小竹的身體毫不拖泥帶水地撞破了玻璃做的電梯門,眼看就要往下掉了。
就在最後一刻,小零很帥氣地抓住了她的手,我一看見這樣的情況,馬上意識到自己該幫忙,連忙拉著小新也走向電梯旁,但一切都為時已晚,當我們到達時,小零手中只剩下應聲而斷的綠色運動膠圈,小竹已經不在了。
雖然我們剛從空難現場走出來,但小竹卻是我們今天第一個親眼看著她死掉的人。小新突然間崩潰大哭:「她剛剛絆到腳,鬆開了我的手,結果竟然變成這樣,怎麼會變成這樣……」
小零接著說了:「看來電梯上不來這裡,我們只能先走樓梯了。」
打開安全梯的門,我們開始往下走,慶幸的是樓梯這裡的燈有電,我們不至於摸黑下樓梯。不知道走了多久,總算走到了1樓,休息了一陣子後,小零說他去開門。
我和小新疲憊的依偎在一起,看著他走去拉安全梯的門,只見他又推又拉的搞了好幾分鐘,我們心裡都有同一個想法:「不會吧!?」
小零回到我們的身邊然後說:「門怎麼會打不開呢……」
門打不開?開什麼玩笑啊!?那我們冒那麼大危險從那麼高走下來是為什麼?
還被困在另一個更難被發現的地方。
這時我突發奇想:「還是說我們再往下走,看哪一層可以出去,我們去搭電梯回1樓?」
小零和小新看著我點點頭,好像很驚訝我難得會有好點子。不容遲疑,我們馬上動身,很幸運地,才走到B2,那層的安全門就可以由內打開了,走出安全梯我們來到旁邊的電梯口,這裡的電梯門是完好的,但不是玻璃做的。
也很幸運地,電梯停在B3,它只需要往上幾層,就可以救我們出去了!!就在我準備按電梯時,小零突然抓住了我的手,我嚇了一跳!漆黑中的小零嚴肅地看著我和小新,緩慢而慎重地說了幾句話……「坐電梯是一個很好的點子,我們也很幸運地很快就要得救,但是在按電梯之前,我有件事情要提醒你們一下,你們別忘了,小竹……可能還在電梯裡……」。
我和小新同時間倒抽了一口冷氣,心裡知道小零說的沒有錯,從26樓一路掉下來到電梯上的小竹,沒有理由還能活著,以那樣的重力加速度,電梯就算沒有被砸壞,也有可能屋頂被開個大洞
想到這裡,我們又絕望了起來,始終無法鼓起勇氣按電梯
小零又說了:「其實,小竹跟我們一樣,只不過是一個小學六年級的小女生,照常理來說,是壓不壞一棟二三十層樓的電梯的,我會這麼說,只是想讓你們有個心理準備,等等打開門,也許會看到不好的畫面……如果做好準備的話,我按了……」說完,小零就伸手就按了電梯。
隨著電梯的上升,我彷彿能聽見我們三個人的心跳聲,急促而不安,然後,「叮!」門打開了…
映入眼簾的是一幅地獄般的景象,小竹那不規則的身軀癱軟在電梯中央,頭卻不歪不斜地正對著電梯門,一副在此等候三位到來的模樣,雖然小零已為我們三人做了心理建設,卻仍不免覺得怵目驚心。電梯裡滿溢著血腥味和黑油味,還參雜了一些令人作嘔不知道是什麼的味道,地上都是鐵片和碎玻璃,而小竹的右手腕上,有一道很明顯的、膠圈勒出來的痕跡。
看到這一幕,我們三個人都呆了。過了許久,小新打破沉默,冷靜地說:「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雖然對不起小竹,可是我們活著的人要走出去!我們一起把小竹搬出來吧……。」
呆住的我和小零只能同意,說完,三人合力將小竹癱軟的身體拉出電梯,放在一旁的安全梯口,小新把外套脫了下來替小竹蓋上,然後我們就紛紛走進電梯,回到了一樓。
回到一樓後,發現依舊沉寂的大樓外頭,竟然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是熙來攘往的街道,這一切,都讓我感覺離現實好遠。
別想了,我們都只想回家。走出大樓沒有太多的困難,難是難在怎麼從這裡回火車站去搭火車。邊走邊想、邊走邊想,卻也被我們走到了火車站。
我們像是受到過度驚嚇的雛鳥,對於該報警該求救的事情全忘得一乾二淨,也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我們應該要來搭車回家了。走到票口前,最右邊的票口仍然排了長長的一個隊伍,實在是懶得排了,索性走旁邊那個票口吧!
這時,小新突然驚呼了一聲,嚇到了我和小零,正準備開口唸他,我們卻也被眼前景象嚇得說不出話來…….
就在我們準備通過票口時,小新一眼瞥見旁邊的大鏡子。我們三人慢慢地接近那面鏡子,同時心中的不安升到了最高點,直到站到鏡子面前,我幾近崩潰!鏡子裡的我又黑又髒,全身又黑又紅的不知道沾了什麼東西,摘下胸前的名牌,早已不知道該如何辨識。
我的模樣,跟我們要出發前,那個在月台上抱住我哭喊的傢伙的樣貌,根本是一模一樣!
小零和小新跌坐在鏡子前看著我,我仍然是那樣地不可置信,回想這發生的一切,是不是早在出發時,就有人嘗試著來阻止我們?是不是早在出發時,「現在的我」就已經試著努力要去警告什麼?
漸漸恍然大悟的我,這時看到了另一幕不可思議的光景。
月台上,女強人老師站在隊伍最前頭,指揮著小蘿蔔頭們快速走到火車月台上就定位。我告訴自己,阻止他們是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就在我準備衝過票口時,小新和小零拉住了我…我幾近瘋狂地掙扎,告訴他們我的想法。
然而,小零只是冷靜地說了一句話:「老師的手上,沒有戴綠色運動膠圈……」
我頓時全身起雞皮疙瘩,回頭猛一看,不僅如此,每個同學在走路時都一跛一跛的,而且每個人都黑黑髒髒的…最令人害怕的,是我、小零、小新和小竹沒有在隊伍裡頭…
「他們上的是回程的月台,跟我們來的時候上的月台不一樣…」小新顫抖地說著。
「他們和我們一樣,只是想回家而已…」小零也說。
此時一輛列車入站,然後慢慢停了下來,一陣狂風吹得我們三人都好不舒服。當我再度睜開眼睛時,隊伍不見了,女強人老師不見了,月台不見了,火車站不見了…
眼前有的,是搖搖晃晃的車廂,和整個車廂在打打鬧鬧的小學生們。我猛地坐起來,看了看四周,坐在我後排的小新和小竹仍然打鬧著。
我身邊的小零依然自閉著,女強人老師和其他學生在聊天,手上還帶著綠色的運動膠圈。
我重重摔回椅子上,心裡笑自己真是白癡,做這種夢,還緊張個半死。
此時,我卻在車窗倒影中,清楚地看見了我胸前的名牌上,有被沾上的污泥。就這樣,我呆在那裡,好久好久…好久好久……好久好久………好久好久………。(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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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想讓你知道…................嚇到我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