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撇子／電影「破綻」的毒樹果實理論

圖、文／左撇子

這次要討論的電影是2004年的破綻(Fracture)，這部電影的兩個主角是左撇子很欣賞的演員，第一個是演技精湛的影帝-安東尼霍普金斯，任何的懸疑片有他的加持下整部電影的氛圍就是不一樣，代表作當然是經典中的經典-沉默的羔羊，在片中他飾演的漢尼拔已經成為智慧型連續殺人魔的典範，他特有的深沉感讓所有的觀眾都猜不透他的想法，就像是湖水一樣，平靜的在那裏看著你，卻有著湖底深沉的一面。

在這部電影中，安東尼霍普金斯不只是站在監牢後看了，他的角色驚心地設計了一道完美的謀殺案，這手法的特別讓左撇子印象深刻，同時也是這篇電影討論想要討論的主題，待稍微簡介過劇情後，再來分析。這樣懸疑的司法電影，最精演的應該是該部電影導演的前代表作-驚悚，雖然破綻難以超越經典驚悚，也堪為中上之作。

驚悚讓當時的新秀艾德華諾頓一戰成名，而這次的另一位主角是雷恩高斯林（Ryan Gosling），當年看到他就覺得這小子頗帥的阿!(因為左撇子沒看過他之前的手札情緣)

帥不是重點，重點是這麼年輕的一個演員，竟然有機會跟這麼資深的影帝對台，在一段封閉而且採極近景的對手戲中，彼此對抗下竟然毫不遜色。

在看完整部電影後，就覺得雷恩可能有機會成為接下來的當紅小生，因為除了外表外，他的演技跟膽量不差阿，演戲上很有天分跟層次呢。只是在拍完這部電影後，他就沒有接電影了，一直要在三年後，也就是2010年才開始演出電影，而且也都不是很主流的商業大片，所以知名度不高。

不過，總算很慶幸左撇子沒有看錯人，他這幾年拍的電影都有在各影展中受到注目，例如藍色情人節、落日車神、選戰風雲，也難得地跟史蒂夫卡爾合作演出熟男型不型，這部應該就是純粹賣肉啦...

雷恩在破綻的演出相當精彩，他的角色是一個97%案子都能定罪的年輕檢察官，很明顯地他是一個非常有企圖心，想要往上爬，並且很技巧性的選擇他所要辦的案子，這時期的他從眼神就相當的意氣風發，鋒芒畢露，因為這樣的人也相當的內斂，所以他是從臉部的微表情讓觀眾看得出來。相對地，在後來他發現安東尼霍普金斯埋下的陷阱後，雖然還是很勉強自己克服困難，不過我們從他的神情就看得出來，一個不輕易透露內心世界的年輕檢察官，表情的差距在哪裡。兩邊的對比相當的不錯，值得大家觀察。

故事大綱(離看完也有四年的時間了，憑印象回憶，有錯請提醒):

安東尼霍普金斯是個善於觀察事物破綻的科學家，在他知道他的年輕老婆跟一個警官有外遇後，他默默的等待機會，而老婆與情夫都以為他不知道。終於在一個晚上，他對著他的老婆的腦袋開了一槍，並且設計了一個局等待這警官(同時也是當地的談判專家)的到來。

被逮捕後，安東尼霍普金斯也很乾脆地招供說他殺了他老婆，手上的槍也乖乖的交出，沒有要反抗的意思。

由於命案現場封閉、凶器以及自白都已經取得，這個看似一定定罪的案子，就交給了雷恩來處理，作為他在跳槽前的最後一個案子。審判前，警察私底下還來提醒雷恩，他覺得這老頭隱瞞著什麼，不過怎麼想都想不出來，雷恩則是覺得沒什麼，反正該拿到的證據都拿到了。除了警察，連兇手都來挑戰他，也就是前面那張對決的照片，安東尼霍普金斯看著眼前這意氣風發的小子，挑釁地說出了片名的由來，說他小時候爸爸要他透過燈照，找出破裂的不好的蛋，結果他挑出了三百多顆蛋。他說，他擅長於在看似完美的表面下，找出破綻。再完美的東西，只要看得夠仔細，就會發現每個東西都有弱點，遲早會出現破綻。不以為意的雷恩，話雖聽了，也懶得跟著將定罪之人多說，而安東尼霍普金斯已經找到他的破綻了。

100%會定罪的一件案子就在出庭的瞬間被逆轉，安東尼公布說逮捕他的警官跟他的老婆有一腿，引用法律上的毒樹果實理論，讓他的自白不成立，甚至後來發現，所謂的凶器，也就是那把手槍，根本就沒有開槍過，所以所有能夠成為證據的東西，都被他消除了...所有的走向都照著安東尼的設計在走，到底雷恩該怎麼辦呢?

以上的劇情也可以看預告片

毒樹果實理論(Fruit of the poisonous tree)

先來說說毒樹果實理論吧，這是證據排除法的延伸。大家想想看這樣子的情況，假設警察用嚴刑拷打對犯人逼供，犯人才願意說出他認罪，寫下自白書並且告訴警察他把兇器藏在哪裡，後來也確實的找到了符合血跡的這把兇器，那這分自白書以及兇器是不是能做為證據呢?

在毒樹果實理論下的答案是: 都不能。

▲上圖是名畫-the son of man，請參閱[研究特展] 看名畫長知識 (3)

這個理論於1920年美國的Silverthorne Lumber Co. v. U.S.案首次被提出，簡單來說是這樣的，如果你是靠"非法"手段取得第一個證據，則透過此證據延伸出來的證據都不能當作證據，因為有毒的果樹，長出來的蘋果也是有毒的。

你們一定覺得很奇怪，哪有這樣子的!就算逼供是不對的好了，但是凶器是真的阿，真的就應該被拿來當證據才對。

從這個角度來看，這樣想是對的，不過換個角度來看，這樣的做法是有破綻的。

從警察的角度來說，如果後來的兇器可以算證據，那就來逼供阿! 就算前面的自白書不算數也沒差，只要壓榨的出後續的延伸證據，足以證明他就是兇手就OK啦，反正你知道他犯罪的過程後，找到證據也就不難了，那就不客氣的打下去吧。

那打錯人怎麼辦? 非法的手法也包括了警察用偷、用脅迫等等手法喔，以後警察就可以隨意監聽任何人的電話，沒罪當然你也不知道，有罪再舉發你就好，那我們的自由、人權何在? 就是為了抑制這樣的現象，毒樹果實理論才因應而生。

該理論本是保護人民不會在受審時受到用刑，可惜在這部電影被安東尼拿來應用，毒樹果實理論成了消除自己證據的利器。

這樣的理論在電影中看起來很酷，實際上是這樣子嗎? 台灣又適不適用?

英美法 vs 歐陸法

在好萊塢的法庭電影中，我們常聽到律師喊抗議，法官說抗議有效，接著轉向陪審團說此段供詞無效，請陪審團不要將此段供詞列入證據。(就是叫你當作沒看到啦!)

就像是經典的電影-十二怒漢演的一樣，陪審團最後會在小房間中，重新拿出"可以作證的證據"來討論，去判定被告到底有沒有罪，如果有罪法官才去裁決刑期。以上都是英美法，好萊塢當然是以美國為主，相信大家對這樣的程序不陌生。如同前面所提，英美比較在意的是人權問題，所以注重的是程序要正確，電影破綻中使用的理論就在這邊的框架下。

相對於英美法，就是另一個派系的歐陸法，主要是歐洲大陸的國家在使用。歐陸法是"發現真實主義"，重點在找出事實的真相，所以在這樣的前提下，法庭上就是抽絲剝繭的找出整件事情的真相，然後法官在判有罪或是無罪，跟美國不一樣，歐陸法是沒有在勝訴、敗訴的。

從這個角度看來，歐洲跟美國的文化差異不管是在法律或是運動都是一樣不同的，如左撇子之前在布萊德彼特演的魔球這部電影提到一樣。美國盛行的運動就是一定要比出個勝負來，不管是籃球、棒球，結果連法庭上都要拼輸贏...

兩種法系不同之處除了一個是重視程序，一個是重視真相，還有一個很明顯的不同，就是英美法系有陪審團。

陪審團有陪審團的優點與缺點，其優點是可以不怕法官被收買，或是法官獨斷獨行、擁有個人偏好等等。缺點則是陪審團的成員可能被影響而且所受的法律訓練不高，容易被間接證據干擾，產生滑坡理論。(關於滑坡理論，在重案對決時電影博物館分享過，請看

所以加上上面所提，大家可以理解說為什麼毒樹果實理論要這樣做了，一來是為了保護人權，二來是陪審團通常不具有法律專長，需要法官來審查證據是不是真的可以作為證據。

讓我們重新想一次好萊塢電影中的法庭流程。

我們會看到檢察官提出物證、人證等東西試圖來證明被告有罪，然後辯護律師則擋在被告前幫他推掉這些證據，在交互攻防下，有爭議或是違反程序時就由法官來裁定陪審團要不要採納，最後就從未被刪去的證據中讓陪審團判定有罪、無罪，這個判定是要讓所有陪審團人員"一致"通過，然後法官知道有罪、無罪後，判定刑期以及勝訴、敗訴。

像電影中安東尼把證據都消滅了，陪審團從剩下毫無證據力的證據中，也只能判他無罪了。

台灣的刑事訴訟法

電影是這樣子演，那台灣的實際狀況是如何呢?

前面說英美法系重程序 (嚴格來說，毒樹果實理論以美國法為主，因為由美國案所生) ，歐陸法系重事實真相。台灣沒有陪審團制度，為歐陸法系，由法官來審判有罪無罪。

不過，台灣的法律中也有英美法系的證據排除法，刑事訴訟法156條第一項，"被告之自白，非出於強暴、脅迫、利誘、詐欺、疲勞訊問、違法羈押或其他不正之方法，且與事實相符者，得為證據。"

簡單來說，就是警察逮到人之後不能用電話簿隔著打人，也不能科學辦案用文明利器-電擊棒電人，都要照規矩來，警察不能用非正當手續取得證據，否則無效，以保護"清白的"當事人(無罪推定)。

所以台灣是有證據排除法的，只是如前文所述，有時候關鍵的證據被排除後，就會產生無法"發現真相"的狀況，導致罪犯逃脫，於是，在刑事訴訟法158條第四項又補充了

"除法律另有規定外，實施刑事訴訟程序之公務員因違背法定程序取得之證
據，其有無證據能力之認定，應審酌人權保障及公共利益之均衡維護。"

舉例來說明，如果犯人被逼供出核彈頭準備轟向台灣，並且自白出核彈頭的位置、供應商以及幕後指使者，此時衡量人權與公共利益下，為保護大家的安全，此時法官可認為此證據有效，找出幕後指使者。

也就是說，目前英美法 vs 歐陸法也可以極端地想成人權 vs 公共利益的對決。台灣是站在歐陸制度又選用英美法，可以說是權衡法則，這兩極端的權衡就要靠法官的自由心證了。(自由心證是很玄的一個詞)

這樣的做法很中庸，有好也壞，而英美、歐陸兩極端也都漸漸調整往中間靠攏，例如英美法對於獨樹果實理論有三大例外(獨立來源、必然發現、稀釋原則)，比較明確地規範哪些證據可用、哪些不可用，不是全權交由法官個人衡量。

不過，就算是如此，關於證據排除法不管是哪個國家，都是一個值得討論的議題，該怎麼拿捏人權與公益，一直都是爭吵不斷，需要時間演進的法律，所以太過深的司法討論就別提了，三大例外中還有例外的例外...

這篇主要是提醒各位，法律不會保護弱勢，法律只會保護懂它的人，偏偏法律是生硬又繁多的，一般人難以親近，若能透過電影學法律知識，會比較有效率吧! 以上內容若有誤或是相關補充，請回應或是來信討論、分享，但勿流於筆戰，如同這篇討論的電影內容一樣，在完美的說法都有破綻，主要是讓這裡的大家一起長知識，推廣法律知識，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