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總統歐巴馬的亞太外交受到重挫。(圖/達志影像/美聯社)
國際中心/綜合報導
菲律賓總統杜特蒂訪中宣布全面恢復兩國友好關係,讓歐巴馬主導的亞太外交受到重大挫折。大陸知名學者宋魯鄭投書《BBC中文網》,從地緣政治到國際形勢,清楚分析歐巴馬亞太外交難以成功的各項因素。
以下為宋魯鄭(旅法學者、復旦中國研究院研究員)該評論全文:
在美國大選只有20天的時候,它在南海最重要的盟友菲律賓卻在中國進行最高規格的國事訪問。隨後中國外交部宣佈,中菲傳統友好全面恢復。菲律賓的突然轉向毫無疑問是歐巴馬主導的亞太外交的重大挫折,其更深層的意義則意味著8年來亞太外交努力即將付諸東流。
歐巴馬是美國歷史上第一位黑人總統,他自然也想留下與之匹配的歷史成就。針對中國的亞太轉移可以說是大手筆。即使是一位中國人,但也不得不承認這一次美國不但選擇對了方向而且保持了相當的戰略定力。這和小布希上任之初全面遏制中國但卻由於突發的恐怖襲擊而180度大轉折不同。
自此中國周邊局勢頓然緊張起來:東海、南海衝突迅速升級。日本除在釣魚台升高對抗外(不顧中國反對強行實行國有化),還在美國的默許下解禁了集體自衛權。越南和菲律賓都站在中國對立的第一線,尤其是菲律賓成功的贏得海牙國際法庭的判決,令中國十分被動。與此同時中國長期的盟友緬甸也在美國的誘壓之下開始民主化,一向親華的軍政府被西方長期支持的昂山素季取而代之。不僅如此,美國還利用北韓核武器的契機成功的說服南韓同意設立薩德系統,既達到了監視中國和俄羅斯的目的,也破解了中韓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友好關係,從而堵上了南韓這一塊環繞中國的防堵漏洞。
除了外交上的成功,經濟上經過幾年的談判終於達成將中國排除在外的TPP,從而為亞太轉移戰略添加了重要的經濟支撐。
然而這一切看似美好,但實際卻尤如沙灘上的大廈,雨中的海市蜃樓。菲律賓不過是這一切的開始而已。歐巴馬雖然號稱要做歷史上第一位太平洋總統,但顯然美國對亞太的認知遠遠比不上傳統的大西洋。
地緣政治
首先,從地緣政治上講,中國太近,美國太遠。美國實是遠水解不了近渴。正如越南所常說的:「天堂雖好,但中國太近」。
其次,亞太各國和美國的戰略目的不同,雙方有交集,但國家利益的分歧也十分巨大。越南、菲律賓等國思考的是如何在中國完全崛起之前謀取最大的利益,因此需要借助美國的力量向中國施壓,成為和中國談判的籌碼。而美國則是希望這些國家站在遏制中國的第一線,從而達到干撓中國發展的目的。對於南海各國家來說,都清楚假如和中國發生衝突,美國不會為了它們的利益流一滴血。
菲律賓這次反水,很重要的原因是看凖了中國極其需要擺脫孤立、打破美國圍堵的心理。從訪問的成果來看,也確實達到了目的:十三項協議、取消中國遊客的旅遊禁令、恢復27家菲律賓企業對華熱帶水果的出口、支持菲律賓參與海上絲綢之路計劃。而且這還只是剛剛開始。
▼隨著習近平與杜特蒂完成會談後,隨即宣布兩國達成十三項協議。(圖/翻攝自新華網)
第三次則是西方制度使然。西方這種定期的換人換黨制度有一個很大的弊端:無法保持政策的連續性。TPP對美國如此重要,不僅是遏制中國的重要一環,更是美國國際誠信的象徵。今年8月新加坡總理李顯龍在訪問美國時公開宣稱:TPP考驗美國的信譽,若協定破局,將危及美國在亞洲的名聲。然而正在競選總統的兩位候選人都強烈反對TPP,其被否決已是必然。這種弊端同樣也體現在移植西方制度的菲律賓身上:一換總統,對華政策就可以完全南轅北轍,前一任承諾的後任就全盤否定。這是西方制度結構性的弊端,根本無解。
第四則和美國的國力衰退有關,以致於無力支撐它在亞太打造的體系。比如希拉蕊任國務卿時第一次訪問緬甸,卻僅僅提供120萬美元援助而且指定用於進行社會改革,這和緬甸舉國上下數10億美元的期望值十分懸殊。更和中國領導人出訪時的巨額金援或者經貿協議相差甚遠。
客觀而言,亞太各相關國家可以充當美國馬前卒,但必須有足夠的回報。否則它們翻臉比翻書都快。菲律賓幾年來一直站在與中國對抗的第一線,但美國的軍事援助每年不過5000萬美元,2015年提高到7900萬美元。聯合演習時菲律賓可以使用美國的武器,但演習結束就收回。菲律賓國防部長德爾芬•洛倫扎納10月7日也表示:(美國提供的)沒什麼新裝備,只有一些C-130運輸機和二手直升機。還有一些退役的船,在裝備部隊前,我們還得花一大筆錢把它們翻新。要知道菲律賓1億人,四分之一生活在貧困線以下,美國這樣低水平的援助根本無濟於事。如此低的回報卻要讓菲律賓對抗全球第二大經濟體中國,這怎麼可行?
所以菲律賓總統杜特蒂才公然赤祼聲稱:美國沒有錢了,只有中國有錢。
國際形勢
第五則和對美國不利的國際形勢有關。歐巴馬上台後,全力改變小布希時代的單邊外交,並從中東撤軍。但沒想到阿拉伯之春不僅終結了中東一百年來的政治秩序,還導致伊斯蘭國的崛起。迫使美國一再無法全身而退。另外在烏克蘭和敘利亞問題上和俄羅斯全面衝突。面對咄咄逼人、持續主動出手的俄羅斯,迫使美國不得不加以回應。這些都影響了美國亞太轉移戰略的實施。或者說俄羅斯看凖了美國要把主要力量投放到亞太,才如此肆無忌憚,全力進取。這反過來又逼使美國分身應對。
第六則是和西方的價值觀外交有關。本來冷戰時西方都是務實外交,以國家利益為最高凖則。但冷戰結束後,價值觀外交被無限上綱,日益成為衡量一切的標凖,尤其是針對小國外交時。菲律賓對美國亞太戰略之重要性歐巴馬不是不知道,但卻一再批評菲律賓新總統的第一把火:全面反毒戰。要知道杜特蒂就是因為鐵腕掃毒贏得選舉的,更何況菲律賓幾十年毒品泛濫,不出重手和特殊手段根本無解。
美國和越南的關係也同樣受此影響。美國能打破越戰後的禁忌而和越南改善關係確實非常務實和明智,可是美國卻依然要時不時的把價值觀掛在口上,並一定程度的向越南施壓。這自然影響了越南對美國的信任,而不得不防範。
美國雖然高舉價值觀外交,但亞洲各國卻並非如此。比如長期得到西方支持的昂山素季獲得自由後,立即改變對華立場,不僅大選前訪問中國,上台後第一個訪問的國家也是中國。
最後一個則還是和中美兩國的未來有關。其實亞投行一役就已看出端倪。儘管美國公開反對,但它最悠久、最堅定的盟友英國卻率先第一個加入,從而在全球引發骨牌效應。在美國公開反對的情況下,各國選擇加入亞投行就並不僅僅是為了短期的經濟效益而是因為它們認為未來在中國一邊。
世界不再看好美國主要有三個原因:一是政治制度退化成為反對而反對的否決制(福山)。二是2015年美國中產階級第一次成為絕對少數。美國史學家巴林頓•摩爾早就斷言:「沒有中產階級就沒有民主」。根源則在於全球化與金融化。全球化時代,資本可以在本國之外尋找更多的利潤。蘋果手機的研發在美國,但生產製造卻在發展中國家,結果獲得暴利的僅僅是少數高端的研發人員。金融和互聯網行業也是類似,獲利的也往往是少數群體。可以說中產階級的消失是歷史的必然,人類進步的必然。這個必然也就決定了美國制度的未來。三是創造美國奇蹟的傳統白人正在成為少數,其他族裔的崛起,必然會改變這個國家的價值觀以及美國的民族特性。一向對美國肯定有加的世界級華人政治家李光耀在其最後一本書《光耀看天下》中,認為種族結構變化將是威脅美國未來命運的唯一挑戰。
正是由於上述原因,歐巴馬8年付出巨大心血和代價的亞太外交戰略,就在他還沒走進歷史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崩塌。歐巴馬的失敗根源還是在於他錯誤判斷了歷史潮流。早在上世紀七十年代,當中國處於歷史最低點時,英國著名的歷史學家湯因比就從大趨勢的角度預言21世紀是中國的世紀,中國必然成功崛起。這個歷史潮流是不可阻擋的。菲律賓的轉向和亞太戰略的即將失敗就是最好的註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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