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立收容所將啟動零撲殺政策，看似友善動物，實則引發意料之外的動物悲歌。(圖／記者蔡百蕙攝）
《變調的動保政策》系列一
前言：2年前，立法院三讀通過動保法部分條文修正，確認了台灣從此零撲殺，該法即將於今年2月4日起生效，收容所全面零安樂，收容動物再也沒有收容過了12夜，就被人道處理的命運，政策看似友善動物，實際採訪卻發現，反而引發了毒殺潮…
文／蔡百蕙
「我現在很好，可以重新起跑。終於能夠恨不再瘋、淚不再掉、心不逃，一定會有一個人一段新的美好…」1月19日的上午11點20分，28度的南台灣豔陽高照，屏東收容所內正收聽Kiss Radio電台播放的劉若英「我很好」，認養區裡20幾隻狗狗默默地聽著，那牠們呢？牠們好嗎？如果以所內的人道處理率來看，牠們並不好，屏東縣是2016年的屠狗王，近6成、58.55%的人道處理率，總共安樂了近1815隻狗，數量居全台之冠。
但是同時間，屏東收容所也有全台最低的所內自然死亡率(註)，一般認為，愈低的所內自然死亡率，代表動物受照顧相對較好，病死的少。相對之下，苗栗收容所的人道處理率「僅有」13.68%，所內自然死亡率則高達32%。
那麼，對貓狗而言，究竟是安樂死好？還是病死較好？
這個問題輪不到牠們自己來回答。2015年1月23日，由國民黨立委王育敏提案，立法院通過了「動保法」部分條文修正，刪除第十二條中「經通知或公告逾12日而無人認領、認養或無適當之處置，得以宰殺」規定，「十二夜條款」一刪，等於民代們替動物做了個「好死不如賴活著」的決定。
然而，就在零撲殺啟動前夕，始料未及的負面效應卻有在全台擴散的跡象，從北到南毒狗事件爆增。
政府不捉狗、有人自己動手毒狗
「最近1、2個月毒狗事件超多的，台中、各地都有，彰化也有人通報。」彰化縣動物防疫所技士洪世恩說，特別是有庄稼的地方，因為不喜歡狗進去破壞 或者住宅區附近，有人餵養、造成狗群聚集，就有人毒狗。
北台灣也不例外。桃園市動物保護協會理事劉盈如表示，在桃園，光是透過志工回報或一般民眾通報的，也發現最近桃園很多毒狗案，「毒殺動物的痛苦是很可怕的，會不停嘔吐、拉血、拉到整個胃腸的黏膜全部被拉出來，」如果這個狀況很多，可是不符合新的人道處理條件，是不是就不能安樂死？她連帶地認為各縣市應發展適應當地情形的安樂死標準。
來看南台灣，即便在人狗似乎和諧相處的屏東，屏東縣家畜疾病防治所中小動物防疫課長蕭春輝指出，近來民眾通報的毒狗案已倍增。
為什麼？！
「因為政府不捉，當地居民受不了，自己來處理，最簡單就是買個肉或貢丸裡面放毒藥，很快，就死一堆。」中華民國保護動物協會祕書長黃慶榮無奈地說。
▲桃園新屋收容所內待認養的米克斯。（圖／記者李毓康攝）
原來，為了因應零撲殺政策將上路，即將無法12夜一到就殺狗，各個收容所擔心收容爆量，早已各自展開所謂的「精準捕捉」，基本上能不捉就不捉，除非通報的狗貓有重大傷人事故等。以去年4月起執行精準捕捉的彰化收容所為例，截至去年底，每個月的在養犬數明顯減少約3到4成。
黃慶榮說的直接，「精準捕捉就是不要捕捉，舉報了要等捕犬隊去，然後指認，捉了以後還要你簽結，你會等嗎？」說完隨即大笑，「這就是動保人士說的，叫避免亂捉無辜。」
於是，黃慶榮認為，零安樂死的效應之一，誓必造成街頭流浪動物增加，於是毒狗事件變多並不意外，狗變多了更是考驗民眾的忍耐度，「耐心是不是有限？還是愛心至上？當2隻變5隻、5隻變10隻也無所謂？」
▲對流浪狗不耐煩的民眾，往往以捕獸夾或毒殺方式，自行處理。（圖／懷生相信動物協會提供）
根據農委會每6年進行一次的調查，全台在2009年的流浪狗是8萬多隻，2015年增加到12萬多隻，整增多了33%，黃慶榮反問：「是不是很可怕？」
認養大戶不需再救死刑犬、收容所爆量挫咧等
毒狗之外，許多收容所也因即將零安樂，憂心收容爆量，原因之一在於，過去得執行12夜人道處理時，不時會有民眾或膩稱「愛媽」的餵養流浪狗人士，到收容所指定帶走被貼上紅點、即將安樂死的小貓小狗。黃慶榮質疑：「以前會說哪裡有狗要安樂死了，然後第2天領光光，以後沒有安樂死，再也沒有人會說刀下留狗，誰領？」不領在收容所就有吃有喝，領出來了還要花錢養。
不少台灣動保界知名的收容所認養大戶，例如台南徐園長護生園和藏傳佛教嗄當派的赤慶法王都已表示，零安樂死執行之後將不再從收容所領死刑狗。
由於信徒眾多，赤慶法王領狗的能力驚人。自從14年前，因緣巧合地在陽明山上發現有農夫打算毒狗，救下了當時的11隻狗之後，他開始帶著信眾們在全台各地街頭和收容所領養小狗，「光去年就從新北板橋收容所領出500多隻狗。」迄今曾2次清空台北市內湖收容所，以及2次清空新北市板橋收容所。
▲在全台收容所認養狗的赤慶法王，自己也在街頭捉狗絕育，並在住所養了16隻流浪狗。(圖／記者蔡百蕙攝）
領出了小狗再由信徒們找人領養，或者送到他自己花蓮的寺廟飼養，廟裡最多可養400多隻，如果全都收不下了，就只好花數百萬大量請私人狗場代養。
赤慶法王表示，將佛教傳入西藏的阿底峽尊者即以救狗聞名，他個人養的狗甚至天天聽他唸經，「能消多少業算多少，」但以後不到收容所領狗了，會以狗的絕育為主，「不做絕育不好。」
曾管理彰化收容所5年多的洪世恩表示，確實有時候動保團體會來，指定要當周預計被安樂的狗，一年來個3、4次，「各縣市都這樣做，有的可能90%或者60%都是同一個人認養的，但不知道這樣做有沒有意義，」下個月開始，彰化1年有1千隻不能被人道處理，就要去想增加認養點、認養巡迴車等等，能夠想的就是這些，沒有說一定會成功。
「其實，就是那麼多收容所做假數據，才會讓農委會認為零安樂死可行，立委看到報表，平均認養率都70%幾了，也覺得可以零撲殺了，撒一個謊造成這麼大的效應。」洪世恩說。
如果認領大戶不領狗了，但收容所總可以「量出為入」控制總量吧？據了解，農委會已在去年期末聯席會議建議各縣市，零安樂既然必須執行，「現在能做的就是不要違法，萬一收容所滿了，就公告停收。」
不過，即便收容所要公告停收，依動保法第14條規定，仍需收容及處理「民眾捕捉之遊蕩動物、飼主不擬繼續飼養之動物、主管機關依本法留置或沒入之動物和危難中的動物」。黃慶榮指出，政府不捉了，民眾卻可以主動「拾獲」送來，送到收容所，依法一定要收。
零安樂啟動後，幾乎所有的收容所都挫咧等，等著爆量。
▲零安樂政策上路後，無人認養的小狗，恐面對在收容所禁錮終身的命運。（圖／記者蔡百蕙攝）
禁錮終身，生不如死？
開啟零撲殺政策後，另一個可能效應之一便是任由無人認養的犬貓在收容所禁錮終身。有鑑於此，黃慶榮說，他現在有個口號，要「禁錮終身還是自由之身？」
從事動保已超過20年的劉盈如指出，收容所的環境大多非常糟，「去看過就知道，又臭又溼，」容易得皮膚病；而且統一招標的飼料品質很差，新屋收容所裡面的動物都常常拉肚子，又非吃藥可以改善，搞到貓義工們看不下去，於是掏腰包自己買。桃園動保處證實，確實「已經很5、6年未招標貓飼料。」
在餵食上，多數的收容所採取的是一次大量的任食制，常見一個個超大的飼料碗裡放滿小狗幾天天都吃不完的飼料，體型小一點的狗，甚至睡在撒滿飼料的碗裡。不僅有蚊蟲蒼蠅的疑慮，也容易產生黴菌毒素。
此外，走訪各縣市的收容所，要嘛地點偏遠，在垃圾場旁(例如彰化員林和嘉義民雄)或海邊又溼又冷(例如基隆和新屋)，不利民眾前往認養之外，也空間不足，犬舍狹小，許多狗必須共處一籠(室)，容易衝突互咬。
▲許多公立動物收容所位處偏僻，在山上或海邊，因此又溼又冷，且空間狹小。上圖為彰化收容所。（圖／記者蔡百蕙攝）
所內的照顧人力亦嚴重短缺。根據農委會的收容所設置組織準則，一百隻狗應配置一位獸醫，但實際上，公立收容所獸醫長期招不足額，因動保工作辛苦又容易被罵，員額開出來了也沒人要來。以新北市動保處為例，獸醫缺額達16名，板橋收容所收了約300隻狗，卻只有一名獸醫照顧。
環境惡劣加上人力短缺，無怪乎全台收容所內自然死亡率皆偏高。黃慶榮指出，根據歐美研究，超過2.5%所內自然死亡率的收容所就不及格。依此標準，合格的縣市僅有一成，且六都統統未達標！
看似基於友善動物的零安樂，卻招致更可怕的後遺症，台灣看似要邁向動物福利之島，立法院修法零撲殺，卻反而成了流浪狗的膾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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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所內自然死亡率最低者係雲林縣，唯雲林縣其實未設有公立動物收容所，收容動物業務由各合作獸醫院承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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