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佳燕
這是一個述說著國家如何流失人才的故事。
偉偉是典型的數學天才。他不是苦讀硬讀、找名師補習、請私人家教，人工製造出來的天才，而是無需加工、卓然天成、名副其實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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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學高年級起，學科的內容，已經不再是只要熟背九九乘法表、拚命寫評量，就能拿高分的年級了。
但偉偉的學業成績永遠是全校第一。尤其驚人的是數學，他從來沒有失手過任何一分。
考數學的時候，他駕輕就熟到可以全班第一個交卷，卻依然拿滿分。
大家都說，因為他的父親是數學老師，這等於是請了免費的二十四小時家教，隨時隨地都可以幫他加強數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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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上國中後，偉偉的名號，只要是同一年級的「好」學生們，往往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簡直響徹全市。
雖然偉偉就讀的國中是競爭激烈的大名校，可是，偉偉的數學依舊滿分。不僅如此，他也總是全校第一名。
雖然偉偉根本不需要補習，但每一家補習班都想要拉他進他們的補習班。別的同學是繳錢上補習班，偉偉卻恰恰相反，是補習班捧錢到家裡，拜託偉偉只需要讓他們的補習班掛個名字，即使是貼個相片，也好。
不過，聽說，這些利誘通通都被有骨氣的偉偉父親給悍然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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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們私下談八卦聊起來，總是不免扼腕，大嘆可惜了。否則雖然成績遠遠在大家之上，但是一點也不擺架子的偉偉，應該會請大家吃冰、喝飲料啊。
偉偉的人緣極佳，因為他並不是典型的書呆子。
下課，他跟同學一起打籃球、踢足球；體育課、音樂課、美術課，這些與升學、考高中無關的課，他也都上得很投入，不像其他成績也是前幾名，志在第一志願的同學，只要上到這類無關考試的課，他們就直接嗆說上這些課是浪費時間，根本不理會老師，只顧讀自己的書。
▼「數學天才」的桂冠，也就在此時，由老師、同學們悄悄為他戴上。（圖／翻攝自免費圖庫pakutaso）
老師因為這些學生成績好，也不會糾正他們。反正，這所學校擺明了只要多幾個考上第一志願的學生，讓學校掛在校門口的紅布條名單，拉得愈長愈好，能維持這所學校升學霸主的名聲於不墜，其他，也都無所謂了。
另外，偉偉還有一個讓同學不會因為他總是霸占了第一名而不爽的優點，便是他非常熱心，經常主動教導其他同學。
即使月考時間緊逼到眉梢，已經到了六親不認的時刻，大家埋首讀自己的書都來不及了，幾乎所有的同學都不願被打擾。此時，如果有人白目，還拿著不會解答的題目，四處找人詢問，那麼，絕對是碰壁連連，一再被白眼侍候。
可是，大家都知道，有一位超強的救星，永遠不會拒絕大家。
無論何時，他都會回答大家的疑問，而且和顏悅色，問無不知，知無不答，那就是偉偉。
考高中時，毫無意外，偉偉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績，考上第一志願。
而最拿手的學科──數學，他拿了滿分。
「數學天才」的桂冠，也就在此時，由老師、同學們悄悄為他戴上。
升上高中，數學艱難的程度，已經不是靠下苦功夫，便能迎刃而解了。
偏偏這所第一學府的數學老師，一向以刁難學生為樂聞名。
數學考題之艱深，大概得有大學數學系的程度，才能考到及格。
數學老師們其實也認為這些考進第一志願的學生，在國中，學業成績都是班上的佼佼者，帶著幾分睥睨天下的傲氣，因此，故意考難一點，想挫挫他們的銳氣。
果然，第一次的高中月考。當數學一考完，在學生之間，簡直是哀鴻遍野，慘不忍睹。
不要說考高分，能考及格的學生，都寥寥無幾。
依照過去的經驗，為了避免太多學生留級，學校的做法會是全體加分。例如：每個人都加二十分，所以原來考四十分的同學，變成六十分。
可是，在那一年，學校發現無法援用前例。
因為全校雖然沒有人考八十分以上，但是偉偉不只考八十分以上，竟然還考了九十八分。他只不小心錯了一小題。
學校最後只好決定不加分，而是原來的分數開根號，再乘以十，也就是只要考三十六分，就可以及格了。
從此，偉偉的數學天分，成了全校的焦點。
每天一大早，同學們把想了一整夜，也解不出來的數學題目，放在偉偉的桌上。
等偉偉一到校，只見他眉頭微蹙，運筆急飛。
道道難題，全部化解。
有一回，同學實在太想看他被考倒的神情，所以寫了一道無解的題目，放在他桌上。
結果，太讓同學大失所望了。因為，才五分鐘不到，偉偉抬起頭來，告訴給他題目的同學。
「你題目抄錯了。這一題沒有辦法算。」
這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數學天才啊。
偉偉讀到高三時，他的大學志願是「醫學系」。
數學老師知道後，特別與導師一起專程到偉偉家，拜訪偉偉的父母。他們想要力勸偉偉就讀數學系或任何理工科系。
那一次的拜訪，在學校傳遍了。結果是徒勞無功。
偉偉的父親毫不讓步，他堅持要偉偉讀醫學系。
他告訴老師：「我家共有三個兄弟，我排行老二。我們其他的兄弟，都是醫生，只有我當數學老師。當年，我也是我們班上的數學天才。我喜歡數學，以為只要整天能與數學為伍，名聲與成就於我如浮雲。所以，雖然讀醫學系好像很風光。但當年的我，卻一點也不羨慕。我堅持要讀數學系。」
「結果，二十年後，我的醫生兄弟們開著賓士車，我開福特。連全家族過年聚餐，我的母親總是跳過我，只介紹我那兩位意氣風發當醫生的兄弟。你瞭解那種被歧視的煎熬嗎？我告訴偉偉，算我懇求他了，拜託他讀醫學系，讓我們家也有人當醫生。幫老爸我出一口累積了二十年的怨氣。」
學測考數學那一天，一考完，聽說所有補習班的數學老師都聚集在偉偉家，等待偉偉的解答。
偉偉自然沒有讓大家失望，他快速給了大家標準答案。
後來，偉偉如願上了台大醫學系。
父親希望偉偉畢業後可以回家鄉開一家診所，然後，他可以引以為傲地介紹：「他是我兒子。他是一位醫生。」
※本文摘自《帶孩子到這世界的初衷──李佳燕醫師的親子門診》，寶瓶文化出版授權提供，未經同意禁止轉載。作者李佳燕醫師，畢業於高雄醫學院，目前為傳家家庭醫學科診所負責醫師、「還孩子做自己行動聯盟」發起人、《人本教育札記》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