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鏡週刊
媽媽臨死前告訴我,她想要一件紅色旗袍當作壽衣。我永遠記得她說:「我喜歡旗袍。」聽了好揪心,因為我從來不知道她喜歡旗袍。那時突然意識到,這輩子第一次買衣服送給媽媽,竟然也是最後一次。媽媽小時候很想學鋼琴,可惜外公沒錢讓她學,她告訴我,如果能夠出院,很想要買一架鋼琴好好練習,結果,我只能燒一架紙紮鋼琴給她。
去年5月,媽媽確診罹患下頷腺癌末期,是很罕見的癌症,不好醫治。年底,癌細胞轉移至肺部與腰椎以下骨頭,放射線治療做到第10次,她虛弱得不能走路,化療都還來不及開始,醫生就建議她直接進安寧病房。我不忍心把媽媽丟給外傭一個人照顧,於是自行辦理休學,決定24小時看護,她下半身癱瘓無法自理,洗頭髮、洗身體、大小便都由我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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癌細胞一天一天吃掉媽媽的肉體,讓她從50幾公斤掉到40公斤以下,臉瘦到我差點認不出。結婚前,媽媽是運動健將,身體很結實,還是三鐵皇后,看著她一路變虛弱,我難過得不知道該怎麼辦。今年寒假,病情急轉直下,媽媽有一天躺在病床上,握住我的手說:「以後的路你要自己走。」不想接受、也不願相信的我,當場大哭失聲。
5月初,距離母親節剩一個多禮拜,媽媽說走就走。她是早上8點27分斷氣的,我打電話給外婆說:「阿嬤,阮老母嘸去啊!」我失去了媽媽,她失去了女兒,一老一小就隔著電話一起哭。臨終前,我有答應媽媽,一定會再幫她洗一次頭。出殯前夕,我整夜沒睡,隔天一大早要入殮、火化,我3點多開始親自幫媽媽洗頭髮、吹頭髮、梳頭髮,全身擦乾淨一遍,再穿上她最喜歡的紅色旗袍。我雙手的動作很輕、很溫柔,心裡卻好茫然,因為這是我最後一次幫媽媽洗頭的機會!
告別式過去2個多月了,我手機裡有裝一個程式,每天紀錄媽媽已經離開多少個日子,想念媽媽的時刻,我就會打開來偷看一下。媽媽往生前蓋過的棉被和枕頭,我都洗乾淨留著,收進衣櫥,偶爾,我會忍不住走去她房間,摸摸她的舊衣服,聞聞上面的味道。你問我懷念她什麼?大概是她三不五時的嘮叨吧,每當我覺得不耐煩,她總會跟我說:「你要珍惜有人嘮叨,等哪天我不在你就知道了!」
記得從幼稚園到高中,每天睡覺或出門前,我都會跑去抱一下媽媽,跟她說「我愛妳」,但從今以後,再也沒有人可以讓我這樣撒嬌了。現在我晚上回到家,明知不會有人應門,可是一推開門,還是習慣對著空氣大喊:「媽,我回來了!」因為我知道,我是她存在過的痕跡,媽媽的愛永遠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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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信鴻,19歲,彰化縣,大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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