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董美圻 攝影:司成毅 本文出自La Vie雜誌第112期】
葉錦添的工作室,位於北京城最北端的「一號地藝術區」。工作室是一處五米高的建築,紅磚外牆上沒有任何標誌,素灰色的牆壁讓人神清氣爽,空間中央置放的巨型條案旁,設計師們正埋頭工作,角落裡安靜地陳列著葉錦添為【赤壁】、【臥虎藏龍】等電影設計的服裝。
葉錦添獨自坐在私密的辦公環境內,這裡被裝飾得很像藝術區,真人大小的人偶「LILI」坐在沙發裡注視著他的方向,不遠處的長沙發裡還坐了一副歌德式打扮的骷髏骨架。葉錦添選了LILI身邊的位置坐下來,我們的話題,便從這位女主角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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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腦的視頻中,少女戴著墨鏡,坐在汽車後座上,面無表情地注視著窗外的風景,隨著音樂和快速流動的人與景,我們彷彿感受到自己在旅行中的過往經驗。攝影師出身的葉錦添再度手執相機,機緣便來自於這個女生—LILI。
這個真人比例的女性人形,相貌看起來很親和,凝視久了,你甚至會從她臉上看到微妙的情緒變化。
LILI的前身是葉錦添的觀念藝術作品〈原欲〉—一尊裸體少女雕塑。
當時葉錦添為〈原欲〉設計了可以流淚的眼睛,他旁觀觀眾,看到觀眾與藝術品之間存在的情感交流,為了繼續和加強這種交流的力度,LILI誕生了。LILI穿著當下女孩子流行的服裝,去過臺灣、上海、北京等地旅行。如果藝術創作是一趟旅行,那麼LILI就是葉錦添「抽離世界以外看世界」的短途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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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真的苦行者
1993年,當葉錦添踏上電影藝術的旅程,就沒有停歇過腳步:【臥虎藏龍】、【無極】、【夜宴】、【赤壁】、【大明宮詞】、【一九四二】、《如夢之夢》⋯⋯這一路他走得辛苦而專注。
為了背景裡牆體的時代效果,葉錦添衝進鏡頭拿著刷子逕自塗抹,以至於全組不得不停下來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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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的香港副導演取笑說:「這麼認真幹嘛?你以為你能拿奧斯卡啊?」結果卻被那位副導演言中了。
接手電影【赤壁】,因為中國上古時期並無椅子、凳子,床和榻才是室內生活的核心家具,為了追求可信度,葉錦添專門打製了一套家具。在最近的《如夢之夢》中,葉錦添精雕細琢了400套服裝,無論主角配角,都有極準確的詮釋作用。
每一次創作,都伴隨著痛苦的瓶頸期、興奮的成就感、枯燥而漫長的實現過程,就如同一位苦修者的旅行,在這條路上,面對誘惑和選擇,葉錦添始終堅持認真的態度,忠於自我是抵達成功的密匙。
旅行的意義
已經很久沒有為了旅行而旅行了,在葉錦添看來,世界所謂的物資供應和文化供應的區別越來越小,全球化趨於統一化,越來越沒有唯一性,沒有個別性,喜歡的人、喜歡的東西,全世界各地都是一樣的,到處充滿雷同的畫面。
在加拿大時,葉錦添看到一家Café shop窗外,戴著棒球帽的年輕男孩擦窗戶,這個畫面和他之前在中國、在印度看到的一樣,甚至衣服、帽子的風格都一樣。
葉錦添漸漸感覺,揹上揹包在某處住幾天的旅行,時間和空間包括自己,其實都沒有移動。「你在法國住幾天,那不是真的去了法國,內心只是產生對它的投射,但不是真實的。你只去那個地方不算數,真正的意義是磁場的移動,你去了某個地方,接收那裡對你的影響,是真正跟空間做交換的。」
葉錦添的這種立體式思維還很超前,可以另外一種方式解讀他的理念,就是在一個地方待久了,你在這個環境的權力變大,以為全世界是你這樣的看法,思想也就狹隘了。旅行的好處是,你真的看到很多面,很多角度,在地球的不同空間,去看看別人怎麼生活,理解他們,然後讓自己的視角全面。
葉錦添樂於做這樣的旅行,比如跟著印度朋友去他的家鄉,到最深入的地方看當地人的生活方式,感受他們的貧窮、掙扎、樂趣、恐懼;也可以去英國和本土知識份子辯論,從現代文化發源的根基觀察不同的價值取向;或者在臺灣原住民的聚居地,感受那些微小而有力的精神如何抵禦被同化的洪流。
旅行對於葉錦添的意義,早已不是「觀光」那麼簡單,每一件戲服的創作,每一次公開演講,和每一本著作的背後,都彙集了來自世界各地的文化養分。旅行,是生命的動態體現,在不斷的行走過程中,他獲取到了充實內在的能量。
葉錦添(以下簡稱葉):西班牙的聖地牙哥有一間「修道院酒店」,是典型的歐洲中世紀建築,古樸的磚石外牆厚重、堅實,外觀簡潔、優美。
這間修道院的二層改建成專門接待旅行者的地方,設施還原了中世紀神父、修士們居住的環境,視覺效果上,讓人有置身中古歐洲的幻覺。
北京長城腳下的公社,是一系列與自然融為一體的飯店,其中有一棟名叫「竹屋」的別墅,是由日本建築師隈研吾設計的。
印象最深刻的是懸於水上的「茶室」,極富中國的禪意,一排排細竹隔出的「茶室」,既私密、又可以透過竹縫欣賞長城的烽火臺和遠山風景。
La Vie:從室內設計的角度來看,你覺得哪一項元素最為重要?而哪一間旅館的設計風格,你又甚為喜愛呢?
葉:主題性強、風格鮮明的室內設計,會給旅行帶來趣味與驚喜。比如倫敦的鬼酒店,因為當地崇拜這種文化,所以酒店的裝修也以「鬼宅」為設計主軸,鐵藝床、骷髏骨架、破舊的蕾絲窗簾,還會有人假扮成鬼在酒店嚇客人。
La Vie:你在渡假旅行時下榻旅館的挑選原則為何?
葉:相對於設施,我更傾向於選擇能夠深入當地文化、便於往來目的地的旅店。
比如在巴黎,我會選擇距離龐畢度藝術中心最近的酒店,因為大部分時間我會在那邊看展覽。另外,龐畢度藝術中心樓頂有一家很棒的餐廳,菜品雖然沒讓我留下太大印象,但那裡的服務生都好像模特兒一樣,濃縮了巴黎風情。
從龐畢度下來左手邊的餐廳也很好吃。巴黎還有一家吃非洲雞的餐廳,名字我忘記了,是非洲人開的,味道很特別。
La Vie:你認為哪間旅館是一定要入住一次的?
葉:我可能和別人不太一樣(笑)。日本火車站附近都會有一種微型酒店,小到所有設施只有正常物品一半大小,床也只有普通單人浴缸那麼小,房間總體只有幾坪米,住久了會患上閉恐懼症,但那是日本特有的酒店文化,我挺想去體驗一下。
La Vie:請與我們分享住宿經驗中最難忘的故事。那間旅館有哪些細節令你記憶猶新?
葉:旅行中,我並不苛求舒適、奢華的住宿環境,而是期待在各種不同風格、環境的旅店裡邂逅異鄉的奇遇。
比如我和朱哲琴去西藏住在一間民宿,三四個人睡在一張床上,大家聊天到很晚才睡。
還有一次住在杭州一間酒店,熟睡時被打劫,醒來發現地上有一把刀,員警調查得知是一個屠夫所為,試想當晚如果我被他的動靜驚醒,又是怎樣的結果?
旅店就像旅途中裝滿故事的盒子,當你走進去,就是打開盒子的一瞬間,那裡面究竟是快樂?悲傷?還是危險?只有上天才知道。
La Vie:未來希望到哪裡旅行,以及住哪間旅館?為什麼?
葉:現在的旅行大多伴隨工作,已經很難為了旅行而旅行。
有時間的話希望去南美、非洲、甚至海底做深入的旅行,也想住一下冰屋酒店。
要知道,人不可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也不可以兩次住同一家冰酒店,所以每家「冰酒店」都是一次性的。每年挪威會邀請當地著名的設計師建造冰酒店,因為室內溫度只有-5°C,據說住宿的旅客臨走前會得到「倖存者」的證書。」
葉錦添
畢業於香港理工學院高級攝影專業,1986年參與第一部電影【英雄本色】,20年來為多部電影、戲劇擔任美術、服裝製作,是華人首位獲得奧斯卡「最佳美術獎」的藝術家。他最早在全世界推行「新東方主義」的美學理念,並讓世界了解到東方文化藝術之美。即將出版關於自己美學思維的新書《神行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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