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瑾倫創作的起點是一隻狗　感情在哪、哪兒就有力量

▲李瑾倫懷中的貴賓狗阿停是無尾香蕉的校長，是10年前自己跑進本東倉庫的櫃檯的小狗，全名是造又停。

圖文／鏡週刊

2017年，我們是訪問過李瑾倫的。當時，她已經出版了20部繪本、3部散文集，收養了76隻貓和11隻狗。撥撥橘、灰灰基地美術館、小貓闖禍雜貨店.......以養過的動物為店名，開了7間店。8年過去了，李瑾倫坐在我們面前，講著剛出版的《和你在一起》和重版出來《靠窗的位子，光線剛好》，在這段時間裡，本東倉庫大火燒掉了，她又在駁二開了無尾芭蕉動物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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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高雄駁二莒光街的無尾香蕉，是一棟三層透天的白色建築，一樓是咖啡館，二、三樓是教室，和動物生活的地方。空間敞亮而簡潔，與其說是流浪動物之家，不如說是美術館更為合適。聊天的時候，有一隻貴賓狗就我們腳邊走來走去，時不時發出咳嗽的聲音，那是無尾香蕉的校長阿停。

李瑾倫說，一切都是為了動物，不管是創作，或者是開店。

《和你在一起》是她2016年歐遊的旅行速寫，結合了散文、詩、插畫及照片，封面上一隻坐在餐桌上的狗，那是島灰（豆花），至於暢銷繪本重版出來的《靠窗的位子，光線剛好》則要獻給一隻叫PAW的狗。

「應該是1998、99年，我在英國讀書。你知道，台灣過去的孩子，都想要表現得很完美給老師看，但每個禮拜老師走我的桌子旁邊，問我這禮拜畫了什麼？我說不出來。因為我想老師看最好的，但沒有練習的過程，我被困住了。我很洩氣，直到有一天晚上，我想說，好，我要不假思索，一筆畫下去不要停，想都不要想，結果我十分鐘就畫好了，我看到那張圖，我笑了出來，我畫什麼？我畫我的狗，Paw。它那時候和我前夫在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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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張圖的風格，跟我其他圖的不一樣，它的筆觸非常潦草，但我給同學們、老師們看，每個人都笑起來，我想說欸是英國人很愛狗嗎？不是，我很快就領悟到， 一切的創作都有原點，Paw就是我的起點，我們的感情在哪邊，哪邊就會有力量。地方自然會出現力量，那個力量在我畫圖的時候。」

後來，Paw因為淋巴癌症過世了。李瑾倫的前夫是獸醫，照理講他們是擁有比別人更多資源的，但要不要做化療？要不要安樂死？面對摯愛的狗狗受苦，還是無能為力，「最記得他要走的那一天，我覺得他要走了，可是我又不敢判斷，當時我對這些知識很少，他在我屋子裡狂奔，他在我屋子裡狂奔，狂奔到後來， 我才發現說糟了，他是要走了， 打電話請先生來，但一切都來不及了。Paw過世了，我太愛他，就用他當角色創作繪本，那是我畫動物的開端。」

李瑾倫曾將尤金歐尼爾的《一隻狗的遺囑》畫成繪本，每一次摯愛的貓貓狗狗離開，她痛得無法呼吸，彷彿白髮人送黑髮人，但下一次碰到無家可歸的貓貓狗狗，她還是無法拒絕，該如何撫平悲慟？她說：如果人本身擁有了愛，絕不會因動物離去而消失，最好的方法是再養一隻，重新喚醒愛的能力。」人類的壽命比貓貓狗狗長，愛就是陪他們散步，餵他們吃飯，陪伴他們到生命最後一刻，然後把他們的骨灰們靜靜地放在書架上。愛是不離不棄，2002成立無尾香蕉動物學校也是基於同樣的道理，衝高認養數不是無尾香蕉的目標，宣導不棄養動物的概念才是最有意義的。

▲無尾香蕉採成立於2022年的，取漸進式認養，希望飼主不要太急著把動物帶回家，而是慢慢來，先認識，再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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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是漸進式認養，就是不要太急著把動物帶回家，而是慢慢來，先認識，再決定。之前有一家人來我們學校，說想認養一隻貓。他們很誠實地說家人白天都不在家，所以可不可以把貓放在籠子裡，這樣牠就不會破壞東西了。那當然不可以啊，但我們沒有直接說「不」，因為我們希望可以慢慢跟他們聊聊，幫他們理解貓咪真正需要的是什麼。結果呢，他們最後決定把家裡的一個房間給貓當專屬空間，還幫房間放了沙發、玩具，弄得特別可愛！現在，他們一家人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跑去貓房，變成貓咪的客人了，還有，之前還有一個住在加拿大的家庭。他們一直很關注我們學校，想領養一隻狗，後來透過線上會議參加了漸進式認養。我們一起討論適合他們的狗狗，還教他們怎麼準備家裡的環境。儘管隔著螢幕，我都能感受到他們對這隻狗狗的愛，最後啊，這隻狗狗就從我們學校畢業，成為他們家的新成員。」

不知道是否為繪本作家的緣故，李瑾倫講話口氣是簡潔的，響亮的，彷彿是說故事姊姊，講述那些畢業動物們的去向，然而環顧一下四周環境，這個媲美美術館一樣的房子，為了貓貓狗狗們的心理狀態，目前只收容了4隻貓，3隻狗，環境也許比一般飼主家還好，忍不住要潑冷水，妳的理念很美好，但現實很殘忍，房子要租金、人事要開銷、貓貓狗狗要貓砂尿布飼料醫藥費，錢從哪裡來？

「前2天才剛2024的財報，今年我的虧損其實是有兩、三百萬，明年我們要更專注在什麼地方才不會讓學校虧損，但是又可以做什麼樣的事情，讓我們可以達到我們所想要的方向？其實我很希望能夠有企業的合作。我們今年去參加很多的，報一些獎嘛？我們去年有得到德國的IF設計獎教育內容，今年有得到日本的Good Design，國內的企業的一些 他們想要投錢的一些獎項，我發現我遇到的困難點，可能是我要突破的就是，他們都會問我說這個商模是什麼？」

「這會不會讓妳更受挫？覺得世界沒有這麼善良？」

▲李瑾倫的明信片小店只賣一款「＿＿＿＿直到世界末日那天」句型的明信片，「愛爸爸媽媽直到世界末日那天」，「吃美食直到世界末日那天」，「旅行直到世界末日那天」，客人可以請團隊在指定的日期將卡片寄出去。

「我其實從來沒有受挫感，動物一直是我的力量。反倒是做了無尾香蕉之後，我覺得我專注的對象反而從動物變成了人類。我以前比較少跟人交往，但做了無尾香蕉，為了跟外界打交道，我要跟其他人講很多動物的故事，也會從其他人口中聽到很多動物的故事，這些互動都很美好，所以我更不能失去無尾香蕉，因為這是我借錢來蓋的。」

「借多少錢？」

「這塊地跟國有產產局租20年，我前幾年有一些投資，陸續買了幾棟房子，另外跟長輩借一些錢，一共花了1,400萬來蓋的。無尾香蕉雖然在虧損，但它和我其實都有在成長。我有工作能力，也很認真在做生意。我會看財報，也在學著管理，也因為這樣，你更會知道，哪一天你一鞠躬說我做不下去了，這也花錢耶。」

《寄生上流》的名言是「有錢的人都比較善良」，但李瑾倫是借錢來讓自己更善良，又或者說錢對繪本作家是問題，也從不是問題，她寧可不厭其煩講述那些人與動物的相遇，或者動物與動物相遇的故事：「無尾是一隻貓，香蕉也是一隻貓，兩隻都是我之前在市區照顧的街貓，他們的感情非常的好 兩隻貓相遇的時候，香蕉會衝向無尾，然後把頭湊過去給無尾摸，這種互動是一種親密的感情，所以我在做這個學校的時候，就決定要用無尾和香蕉的名字來命名。」

她遛著校長，順道帶我們參觀無尾香蕉學校，轉角一個玻璃鐵皮屋，原來是販賣自己文創商品的小店，商店只有一款「＿＿＿＿直到世界末日那天」句型的明信片，「愛爸爸媽媽直到世界末日那天」，「吃美食直到世界末日那天」，「旅行直到世界末日那天」，可以買現成的，也可以自己造句，是了，欠錢的繪本作家出版的新書《和你在一起》，講旅行的見聞，她沒有被現實壓垮，她的心依舊很柔軟，感官依舊很敏銳，好好地感受旅途上每一寸陽光，每一道微風。

人真的要旅行到世界末日，然後在異地挑一張明信片寄給思念的人。

小店但人手不足，她乾脆把商店改成了無人良心商店，「它是個無人商店 你可以進來挑一張你喜歡的明信片， 坐下來寫幾個字，寄給想寄的人，架子一格一格的標示幾年幾月，你就放上去，我們就在指定的月份幫你把明信片寄出去，那錢你就自己投這樣。這樣，我每個禮拜都還有一兩千塊的收入。」她笑咪咪地說道。此刻，一隻街貓，悠哉悠哉的晃過來。

黃昏的明信片小店，一個溫暖的人懷抱著一隻狗坐在裡面，沐浴在金色的光輝裡，櫥窗外，一隻悠哉的街貓，那畫面，那構圖，真迷人。人的生命是一本敞開的書籍，李瑾倫當然是一本溫暖而明亮的繪本。

愛動物，直到世界末日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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