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文忠／梯子不用時請橫著放

文／葉文忠

「梯子不用時請橫著放」，這是報上登著，大陸安徽省大學入學考試的作文題目，被新浪微博網友公認為最難寫的題目。

看著題目，我笑了，也想哭了。

這個題目，乍看讓人愣住，然後你開始思考，會想著它究竟希望考生表現出什麼思考邏輯？是處事態度？做事方法？人生價值？是該寫抒情文還是議論文？然後，突然你腦袋靈光了，其實這些方向都可以，這題目是個黏土，各人腦袋想到了哪個圖形，就能捏出什麼，只要想通了這環節，下筆就能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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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來破題吧，題目的梯子，一定是移動式，方便工作的木梯、鋁梯或竹梯，不會是打水泥鋼筋做成的樓梯，否則就不會有下一句「不用時請橫著放」。再看看梯子的功能是什麼，是往上延伸的，是幫助人攀高做某件事情。是要注意步伐而小心翼翼的，從梯子上滾下來，也是會傷重的。但是不用時擱在那兒，會擋路，倒下也可會傷人的。畫面有了，動作有了，接下來就是連想了。

要寫職場哲學，也行。人要往高處爬，要抓穩握牢，步步為營，上了高處，記得把梯子放倒，免得別人繼續攀上來，搶了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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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寫人生，當然可以。人生總像爬梯子，需要計畫表，踩穩著一步才有下一步，失足意外常有，別擔心，養好傷，重新來過便是。到了人生頂處，不管景緻如何，記得不要留戀，要把過去放下。

當然，沒有職場與人生經驗的學子，要寫出這些引申是有難度，最後只能就梯子該直放、橫放或是摺疊作文章，老共也的確狠，孩子高下立判。能寫好文章需要文思，但是能出個大小通吃的題目更需要智慧，這個題目，真屌。

很多人看著題目投降了，於是我笑了。真的，多數涉世未深的學子都會投降，由其是台灣的學生，恐怕不只是投降，而是口吐白沫，幸好不是台灣出的題，否則出題委員鐵定被媒體罵到摔下樓梯。

因為大家太習慣給框框了。給個範圍，所以思考只會有一個箭頭，大家都往那兒去，這叫因果。我給你窪地，是因，你注水成水潭，這就是果。如果不給框，丟了一個地球給你，你注水就成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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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今年學測作文「自勝者強」，範圍很清楚，目標就是自己，如何戰勝自己。你不能說題目不好，不能說沒有教育性，但範圍仍跳不出「我」，仍必須把「我」放大，找不到世界來看我的角度，恰似用google earth找台灣+號得一直按。

常常看見臉書上被眾友人轉載的小孩作文的各類笑話、無厘頭、火星文。其實，笑完了，我們真該掉淚的，看到這些文章，另一個深層的意義是，咱們國家社會的將來也很可能會是個笑話。

或許沒那麼嚴重，本來資質就有高下，兩岸的小孩都一樣，有火星文，當然也有情裡分明的好作文。這每年各類基測學測，都會有個幾位滿級分的小孩文章登上報，讓大家品味品味。說真的，這些孩子的文筆真的很不錯，會發現文辭並茂是特色，成語典故一個不少，但由於多數題目是抒情文，看到隱喻，看到風花雪月，卻未必看得到海洋。這當然不是孩子的問題，而是怎樣土壤氣候，生產出怎樣的水果。這是長年累積的出題習慣，造就了什麼樣的文筆，對岸有十多歲就寫出名堂的韓寒，台灣這年紀的孩子有誰被叫出名號？

當年才高一的韓寒，在經典的小說『三重門』裡寫了一段評論教育制度廣為流傳的文字：同是賺錢，教師就比妓女厲害多了。妓女賺錢，是因為妓女給了對方快樂；而教師給了對方痛苦，卻照樣收錢，這就是家教的偉大之處。

很好笑，但很有力道，再仔細一想，他其實是諷刺拜金的教育行為，比妓女更低劣。韓寒他今年恰滿三十歲。

「我又不當作家，作文寫那麼好幹麼？」這是我常聽到孩子們反抗的話，其實真是太有關了。學校裡國文是主科，作文則是這個主科裡檢視學習結果的直接應用。作文是一個螢幕，是一個能投影一個人的組織、思考、深度的看板，也是一個人肚子裡有多少知識的直接解剖，反應了看事情的廣角能多寬，未來入了社會，自傳、報告、提案，無一不和作文程度有關。但多數父母頂多只把作文當成考試的一個累計分數的科目。

台灣作文的測驗，還是個棒球賽，我投出直球，你考慮如何揮棒，是用長打還是短打；對岸的出題，已經走出固定球場。球來了，你必須考慮用球棒、球桿、球拍還是徒手接球扣籃。我看著新聞，這出題原來還有更高段磨人的，北京給了一篇描述「一位火車巡邏員老計，每日往返山裡數十里，清理碎石，並向火車敬禮...」的短文，然後考生要根據短文自己出題目寫文章，套句大陸行話，多麼給力呀。這是一種經消化後，分解吸收變成組織一部分的過程，就像我們看到各種新聞、社會議題發酵，需要培養判斷、分析、消化，最後產生新的觀點進行論述。十七歲的韓寒，因為思考夠深，終變成思想，震動全中國。

台灣基礎的國學教育是顢頇的，基本模式仍是一堆古文，然後文言文翻白話，找經典的詞句翻譯、背誦、引用，都是拿來考試上色用的。「韓流」是這十年兩岸都存在的社會現象，大陸的「韓流」是韓寒，台灣的「韓流」是韓劇，一個是社會的自省，一個是文化的浸蝕，可以清楚的看到兩邊對未來照出的光譜。雖然是專制的社會，卻有著比台灣更開放更深的思考教育，我們輸的真的很徹底，光這點，我想哭了。

● 作者葉文忠的其他文章在他的個人部落格上https://jamesyeh1963.pixnet.net/blog。以上言論不代表本報立場。ET論壇歡迎更多參與，投稿請寄editor@ettoday.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