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檸檬】消防役二三事(1)：我在服勤的日子，天天都在看死人

我喜歡冒險、刺激、樂於助人、體驗不同人生。

畢業的這一年，能申請到替代役的同學幾乎都去服教育役。我心想：「 你們都在學校待一輩子了，不膩嗎？」一生只有一次的機會，你想體驗哪種生活？我想，見證生離死別是我的不二選擇，因此，我成為消防替代役男。

「救護！救護！趕快出動！」
即使退役數個月後，自動廣播語音仍會不時把我從睡夢中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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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有一起救護案件，據報是引汽車廢氣自殺。救護車到達的事故地點位在一處薄霧圍繞的山路上，路邊停著一輛熄火、且車門半開的黑色BMW。

駕駛座上躺著一個看起來跟我差不多年紀的年輕男子，穿著體面有品味。由於身體僵硬、無呼吸、無脈搏也無意識，因此我們可以自行決定放棄急救。

山上的氣溫相當低，所以死者看起來仍是個「小鮮肉」的樣子。假如把人車擺在華山文創園區，我會以為是蠟像館做的裝置藝術。

在此同時，和我一起出勤、剛從警專結業的的菜鳥消防員，正在例行地以無線電回報現場狀況，口條顯得有些不流暢。然而沒多久，他就接到隊上學長打來的電話，斥責菜鳥消防員在無線電中提到「燒炭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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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一旦在回報中提到「燒炭自殺」這個詞，勤務中心就會要求出勤的消防員寫「一氧化碳中毒案件報告單」，而這份報告要是沒有個幾百字，是無法讓長官點頭滿意的。

不只如此，防範一氧化碳中毒一直都是各地消防局多年以來的宣導重點，每年因一氧化碳中毒導致事故的相關數據，也是各局處長官相當重視的KPI 之一。

這項政策的立意主要在防範因為瓦斯熱水器燃燒不完全造成的悲劇，所以報告單除了需要陳述一氧化碳來源、燃氣類別之外，還得陳述熱水器形式、廠牌、安裝日期、安裝方法、死傷者的位置分布、通風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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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些表格套用在引汽車廢氣自殺的案件上，根本牛頭不對馬嘴。但即使表格加上了「自殺案件無須填寫本表」的附註，依照過去長官陰晴不定、反覆無常的表現，大家還是會乖乖地寫報告。

我熟練迅速地拿出救護三聯單，倚靠在後車廂上填寫資料。這時候，家屬趕到了，有個應該是死者母親的婦人小心翼翼地走向駕駛座，問我們為什麼不救他。

我看得出婦人的心情，但我們只能冷靜無情的向她說，依照衛生署規定，男子已經達到明顯死亡標準，因此不施予急救。

婦人一邊確認眼前的死者是不是她兒子、一邊用力搖死者的肩膀試圖叫醒他。但是對婦人來說，越是奮力地搖，就越向她證明殘酷的事實，婦人的呼叫聲逐漸轉變成哭泣聲。

這一幕，居然讓看過無數死者的我，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生離死別。從這位母親的呼喚中，似乎她與在死者在生前有些什麼誤會與不諒解。但不論現在花費多少時間，這些結都再也解不開了。

從此以後，我更加勇敢、更加把握人生中每一次能把話講開的機會。因為，每次都可能是最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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