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檸檬】拒念爸媽指定高中,資優生被上銬送醫 消防役憶最揪心經歷

你知道嗎?替代役生活也會像電影一樣,悲劇發生近在眼前,自己卻無能為力,最後徒留不少遺憾。

畢業的這一年,能申請到替代役的同學幾乎都去服教育役。我心想:「你們都在學校待一輩子了,不膩嗎?」

一生只有一次的機會,你想體驗哪種生活?我想,經歷人生百態是我的不二選擇。因此,我成為消防替代役男。

(本圖為示意照,與照片中本人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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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護!救護!趕快出動!」

即使退役數個月後,仍會不時出現這個幻聽把我嚇醒。

根據任務單顯示,這次是需要被強制送醫的精神病患,時間大約是晚上七點,是不少家庭在餐桌前吃晚飯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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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送過精神病患嗎?」學長問。

「沒有耶,怎麼了嗎?」我不解,精神病患有什麼要注意的?

「約束帶在後面的椅子底下,你先拿出來熟悉。」

原來所謂「熟悉」,就是要知道怎麼把患者的手腳緊綁在擔架上,讓患者無法掙脫,但是又不能阻礙患者的肢體灌流。雖然整理救護車時看過約束帶,但我原本以為是為了骨折固定用,現在才知道是用在精神病患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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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學長的神情、口氣、還有開車的速度看來,這個任務的確不同以往,不需要和死神搶時間,應該是慢慢到現場,然後再靜觀其變就好。

「檸檬91、檸檬91,中心呼叫,患者家屬說不要鳴笛。」

路途中,無線電傳來勤務中心的訊息。

救護車到達現場,發現屋內傳來爭吵聲,而警車比我們早到,員警也早就進屋處裡。這裡是一棟透天厝,對面還有公園,看起來就是一戶經濟狀況還不錯的人家,很難想像竟然會有精神病患。

推著擔架進屋內,我們發現有個十幾歲、微胖的高中男生,不停對周圍怒吼,訴說家人長期以來對他是如何百般刁難、折磨。

他看起來稚氣未脫、卻滿臉通紅殺氣騰騰。至於吼什麼?詳細內容我也沒注意聽,我只想著我的任務:要如何把他綁起來。

員警看我們已經到場,跟家屬再三確認後,開始執行強制送醫程序。

由員警先動手,抓住患者一邊手臂,另一邊由學長抓住。患者面目猙獰的大叫、扭動,想要掙脫,但越掙扎就越沒力。不知道你有沒有在新聞看過上這種畫面?三、四個警察把一個街頭抗議的人抬走,過程很像。

我把擔架放低,員警和學長合力將面紅耳赤的患者壓倒在擔架上,再由我壓住患者雙腳,這樣患者身體四點都被固定便動不了,大家就可以只用一手壓制、另一手綁約束帶,然後推上救護車帶走。

這一路上,雖然知道眼前患者沒有生命危險,但還是要按部就班的為他測量各種生命徵象,並寫在救護三聯單上。患者也知道逃脫無望,已經放棄所有的掙扎。

下次看到他,已是幾周之後的事情了。

「救護!救護!趕快出動!」

任務單顯示為XX路X段X巷X號。

「嗯,又是這家人。」我已經跑到看地址就知道了。

緊急救護有所謂的常客,轄區內的員警、救護員、急診室,全都熟知他們。常客通常是以下幾種情形:

●慢性病的急性症狀發作

●酒醉路倒

●非法定毒品的毒癮發作

●失控的精神病患

只要是這個地址的救護案件,每次都會再次上演相同劇情:家屬要求不鳴笛、員警先到場、患者跟家屬大吵大鬧、抓人綁住、強制送醫。

只不過,有時候送某醫學中心急診,有時候送深山裡的某精神病專科醫院(與其說此處是醫院,我覺得還比較像有病床的牢房)。

到後來,這個高中生已經知道怎麼掙脫救護員,約束帶也綁不住他了,需要由員警動用手銬。

我不太清楚使用手銬的相關規定,但可能是因為這個患者沒有出現攻擊行為,所以員警使用手銬之前非常小心謹慎,向患者的父母再三確認,他們同意之後才會使用,上銬之後還會找一條毛巾蓋住。

送醫途中,我在救護車上看著放棄掙扎的患者,他母親在一旁抽蓄的哭,一切就像重播的影片。綁他這麼多次,他總是穿著整齊、外表乾淨。就算發飆抓狂,字句間也能清晰表達自己的情緒不滿,沒有講過任何超脫現實的內容,我很難想像他居然是精神病患。

這一次,我終於忍不住,開口問了患者一個可能逾越權限的問題(反正快退役了膽子大):「你到底發生什麼事,要跟家人吵架?」

然後這名高中生開始傾訴:自己原本考上縣立一中,但是父母不讓他讀,希望他去唸吃素中學,從那時候就開始天天鬧家庭革命,但沒用,最後還是得讀那間吃素中學。

但讀吃素中學真的很痛苦,幾個月後,父母答應讓他休學重考其他學校。後來他考上市立一中,父母又反悔不給他念,還是要他去讀吃素中學,結果就一直鬧到現在。

這一刻,我突然感到救護車裡的空氣凝結。就算以上傾訴都是虛構,但患者卻能講出清晰、有邏輯、有條理的敘事,他也從來不曾攻擊人,而我們將他強制送醫這麼多次,卻從來沒有看過任何證明他精神有問題的法定文書。

只要一通電話,我們這些小小棋子就必須代言國家力量,藉我的手來剝奪他的人身自由。我開始懷疑,懷疑自己過去是不是對他做了殘暴的事?但殘暴又如何,身為一個替代役男,我有選擇的餘地嗎?

患者傾訴時,他的母親就坐在旁邊。而她卻只是邊聽邊哭、啜泣聲越聽越大,沒有做任何的辯解或澄清,一句話都沒有說。

當救護車到達急診門口,我還是只能乖乖地把他推進去。我也暫時從這些困惑中解放出來,和他就緣盡於此了。不久後我退役,再也沒聽說過這個高中生的消息,而他卻是所有患者中,讓我內心最糾結、最牽掛的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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