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小看著我學壞」愛女飆車亡 七逃仔爸痛悔：是我對不起她
※感謝【鍵盤小檸檬】社團成員張軍凱投稿！本文為投稿網友經歷，涉及個人觀感，請斟酌閱讀。
※內文皆使用化名
※職業：我是送行者
早年，我在某家大型的醫院裡駐守著往生室，看了許多悲歡離合。對我而言，我服務過的每位往生菩薩都像本故事書，故事長度雖然有長有短，但都很精彩，都很值得細細去品味。
我們都知道「生命」是很短暫的，小時候老師曾講過，課本有寫過，故事有聽過，所以我們都知道生命很短暫。但，多少時間為長、多少時間為短呢？99歲為長、1歲為短嗎？我認為不是這樣計算。
一對恩愛的老夫妻，從學會走路開始，就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老夫妻相伴到100歲。老夫妻將面對即將到來的老、病、死，雙方都不捨對方先走。活100歲實在太少了，我願意再陪對方100年。所以，100年算多還是算少？有些人即將失去自由，面對牢獄之災，看不到妻兒，見不著父母。就算是1年也覺得太長。所以，1年是算長還是算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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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我想每個人的心中各有答案，答案是主觀的，沒有一定的標準。
只是我從事殯葬業多年，我很怕接到的往生菩薩是年紀輕的。不光是因為我知道白髮送黑髮，對父母來說是人生中很痛很痛的，在我們心裡，也同樣的惋惜年輕生命的逝去。
某一天，夏夜的晚風吹著我手中的菸，菸頭所燃燒煙霧被夏夜的晚風吹散。夏夜的晚風，讓我完全沒有涼爽的感覺，此時只想快把菸抽完，躲進冷氣房裡。遠方傳來救護車的鳴笛聲，打斷了我跟同事的聊天。刺耳的聲音伴隨著特有頻率的紅燈閃爍，聽到看到的人總是心情無法平靜。
往生室電話響起。每次電話響起，代表著一條生命的逝去，這次打來的，是急診加護。助唸室裡擺放著西方接引佛的佛像，接引佛的前方躺著一位年輕女子。車禍猛烈的撞擊力，造成女子的頭顱破裂，臉部浮腫，讓人看不清原本的樣貌，也讓人心疼。我開啟助唸室裡的唸佛機，希望往生菩薩隨著佛號往生西方，不再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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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意圖／Pakutaso
分局的員警從皮包裡找到了孫小姐的身份證，身份證正面所顯示出生年代表著孫小姐正值青春年華。員警從身份證的背面所登記的戶籍地址通知了孫小姐的父親，一位理著平頭的先生奔進我們往生室。這位先生穿著短袖、短褲，特別的是，只要衣服沒覆蓋的地方，除了看到皮膚外，還能看到滿滿的刺青。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孫爸緊握拳頭，大聲的怒吼。
員警要孫爸坐下來先冷靜，也把事情的經過告訴孫爸，「我們在晚間11點多接到報案，在淡金公路上發生嚴重的車禍，我們到現場時先維持交通，隨後救護車也趕到，孫小姐在救護車趕到前已沒生命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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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爸雙手握拳，不斷搥打牆壁，牆壁發出咚咚咚咚的聲音。痛的，不是手，而是孫爸的心。員警要孫爸先冷靜下來。孫爸坐在椅子上，用手摀著臉，低沉的嘶吼著。我請所有人先離開，讓孫爸有跟女兒獨處的空間，也讓孫爸好好冷靜。
我們所有人在外面等待，助唸室裡，除了低沉的哭泣聲，還夾雜一些話語，只能隱約聽到「我對不起妳」之類的低語。
不知過了多久，孫爸從助唸室走了出來，面對我們操著台語開口問：「誰是主事的？」
我往前站一步，告訴孫爸我的職位，跟他建議及解說接下來的流程。
孫爸只跟我講一句話：「我女兒很愛漂亮，大體你要給我處理好，」
接下來的治喪流程中，只要是對女兒好的，孫爸沒有第二句話，做七儀式、功德法會、紙紮庫錢，沒有一樣少做。在告別式的前一晚，我們依照民間禮俗替往生者舉辦了功德法會。在之前，我們替往者做好了大體修補及化妝，也換上了往者生前最漂亮的衣服。也許，我比較合孫爸的眼緣，孫爸對我態度總是和善些。
做完功德後，孫爸問我，「小張，今晚我想陪陪女兒到明天沒問題吧，？」
我回答：「孫爸的問題，對我來說，從不是問題。」孫爸笑了笑，拍拍我肩膀。
我們買了幾瓶啤酒、買了鹽酥雞，就在往生室陪著孫爸，陪著往生菩薩，閒話家常。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孫爸講著：「我從年輕關到老，在外面過年的次數，手指頭數得出來，不是在關、就是在跑路。」
「我知道我虧欠女兒，所以特別溺愛，只要她要的，我雙手送奉送給她。女兒從小看著我呼風喚雨，進出有年輕人前呼後擁，個性跟我一模一樣。我混兄弟是逼不得已，是命，我給她最不好的榜樣。」
「出事那天，她跟我吵了一架，甩頭就出們，我攔都攔不住，打她電話都不接，誰知道她去飆車。我現在只想跟她說一句，我好愛她，但一切都來不及了。」此時的孫爸趴在我的辦公桌，放聲的大哭。
此時，他不是喊水會結凍的老大，此時他只是個失去女兒，內心覺得虧欠女兒的父親。
告別式當天，所有佈置都以粉紅色為主，這是往生菩薩最愛的顏色。棺木裡面，有隻凱蒂貓，這是孫爸送給女兒的第一份禮物。
這是數年前的故事了。在前幾天，我在廟口喝著螃蟹羹、吃著雞肉飯，隔壁桌突然出現熟悉的人影。孫爸抱著一個小女嬰，呵護有加。
我知道，孫爸放下了。所有的一切遺憾、悔恨都放下，重新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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