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為何這麼多巨神像?神明一天到晚在托夢 隨便蓋一座就千萬
文、圖/鏡週刊
台灣大神像的密度全球第一,大神像矗立在山坡上、海港邊,有時是從農田冒出的龐然巨物。
網友想像大神是蓄勢待發的鋼彈,中共打來就能保護我們;實際走訪各大神像,裡面當然沒有武器跟初號機,但藏著一段台灣不再輝煌的歷史,和求神拜佛不可說的祕密,甚至有對岸捎來的政治訊息。
以觀光之名蓋的大佛,如今不再是人潮保證,帶我們看見台灣人的宿命與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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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家姚瑞中拿出一疊跟字典差不多厚的黑白相紙,相片裡的大型神像,有些是還沒裝好身體的千手觀音頭像,廟方就急著擺香爐讓信眾膜拜;有些神像就蓋在恐龍公園旁,彷彿一場神明與恐龍的決鬥;還有些神像,不小心就跟清涼的檳榔西施看板同框。
姚瑞中去年跑遍全台,用底片拍攝300多尊巨大神像,直到編輯央求他別再拍了,攝影集已超過預計頁數太多。姚瑞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笑容,「目前還有好幾座在蓋,沒有一個地方像台灣這麼瘋狂,虔誠的程度已經超越信仰本身。」
他從大神分布圖發現,人口最多的新北市,大神數量也最多;花東地區因大多信奉基督教,加上人口密度低,僅有少數幾尊。走在鄉間道路,又比在都會區更容易「舉頭三尺有大神明」,因為小地方發展觀光不易,需要蓋地標式的大神景點,才能吸引外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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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先開始蓋大神的?
回溯台灣第一尊大佛,是1961年時任彰化縣長陳錫卿,為帶動地方觀光興建的八卦山大佛國家風景區。政府帶頭蓋八卦山大佛之後,各地廟宇開始仿效。
「而且一定要是某種類別的最大,才能號召更多信徒。烘爐地的土地公號稱全台最大,但屏東祖師廟8層樓高的土地公、宜蘭四結的土地公也分別宣稱是全台最大。」神像越比越大尊,可是在姚瑞中黑白、大小一致的照片裡,十幾尊土地公並列就像路邊招牌,同質而密集。
宗教學者江燦騰說:「那時還沒有高速公路,各廟沿著台一線蓋,一尊大神像就是最好的招牌。」從塑立大神像的過程、開光大典,每一個階段都可以創造話題、邀請媒體採訪,以增加曝光率。除了寺廟提升知名度,地方政府也樂見大神像帶來的觀光和經濟效益,紛紛捐地或籌資,成為興建大神像的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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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這些觀光效益,都不能由廟方明說。從南到北,每當問起寺廟負責人,當初為什麼想蓋大神像?最常聽到的回答莫過於「機緣」兩字。
因為機緣,高雄的鳳山寺得到神明託夢指示,興建一尊9層樓高的「南臺灣第一大濟公活佛」;因為機緣,高雄元帝廟有神明插令旗指示,要在蓮池潭上蓋大尊玄天上帝像。
後來得到市政府和水利會支持,捐出公有地興蓋。筊杯後神明指定的尺寸,讓玄天上帝剛好成為「亞洲第一水上神像」,手上還握有11公尺高的「世界第一劍的七星寶劍」。其實蓋一尊大佛,要錢、要地、要人,豈是機緣兩字就能完工。只是神佛的指令,聽起來遠比人類的興建計畫有力而靈驗。
│蓋尊大佛 動輒千萬
早期在台灣蓋大神像並非難事,因為管制宗教團體的法規一直不完善,兩條早在1929年和1935年公布的《監督寺廟條例》和《寺廟登記規則》,沿用至今,並沒有隨著廟宇的組織擴大或是時代的演進,增修成更加嚴謹的法案。大神蓋好之後,不只號召神力,還帶來實質的香油錢。
苗栗的龍鳳宮在1993年,耗資1500萬元蓋大媽祖當竹南地標。大媽祖的製作者林增桶說,主委在神像落成後,特別致電向他答謝,說以前1年不超過50部遊覽車去進香,在大媽祖開光當月,卻有超過100台遊覽車參拜,香油錢比以往多出10倍。另一尊他製作的高雄蓮池潭玄天上帝,也有相同榮景,落成當月就有上百萬的香油錢收入。
但是發展觀光有各種方法,台灣為何獨鍾蓋大神像?研究民俗文化的台中教育大學教授林茂賢說:「那是最直接的,立一尊大神像在那裡,立刻就能吸引大家焦點,跟蓋101一樣的意思;但你如果要以靈驗、以藝術價值來發展觀光,要花很久的時間累積。」
│經濟起飛 廟宇從專賣店變百貨公司
再看大神像快速林立的年代,正值台灣經濟起飛,光是1976年~1997年這20年間,就有27尊大型神像完工。
尤其1980年代盛行的大家樂簽賭,讓信仰資本化達到最盛期,各廟為了吸引香客,發明如恐龍公園等爭奇鬥艷的噱頭。供奉單一神明不夠,廟宇得納入各式各樣的神明,信仰從專賣店變百貨公司。
台灣第一間結合廟宇和觀光事業的,是新竹的普天宮,屋頂上有一尊36公尺比讚大關公,一旁15公頃的古奇峰育樂園,曾是全台學校畢業旅行的必遊景點。
現任董事長鄭逸榛說,廟和遊樂園都是家族企業,創辦人鄭再傳是他的父親,「我爸爸當過新竹議員和議長,他當時看到鳳山寺的濟公蓋那麼大,我們家又從事建築業,就想開墾這塊山坡地,蓋大關公的宗教觀光園區,促進新竹的無煙囪產業。」
她翻出歷史照片,雀躍地說,「1998年第一次實施週休二日時,蕭萬長行政院長就是先來我們這裡參觀!」
│香客需要什麼神 就提供什麼
她接班以後,堅持引進以客為尊的企業理念來經營廟宇,香客需要什麼,就增設什麼神明。
像竹科的高階主管說工程師沒時間談戀愛,便拜託她增設月老;而她考量到,現在台灣年輕人愛拜四面佛,一尊四面佛一舉四得,可求事業、愛情、盼財富又保平安,便從泰國引進四面佛。
東海大學經濟系的講師鍾文榮就認為,當祭拜成為人對神有所求的方式,信仰無形中就成為一種消費行為,有供需、市場和競爭。
普天宮一年舉辦3場月老聯誼和園遊會抽獎活動,積極爭取曝光。除此之外,廟方也在求財的福德正神殿牆上,貼著竹科大老曹興誠和張忠謀來參拜的剪報,土地公的神力要用名人的口碑認證。
如鄭逸榛一再強調的,「人要神,神也要人。因為神威顯赫之外,人也要一直幫祂辦活動,祂知名度遠播,神威才會靈驗,香火就會旺。」若沒有了人,神力無法完全施展。
│大佛風采不再
我們聽說以前可以走進大關公裡,鄭逸榛卻面有難色。一再拜託下,才有人領著我們走入大關公。神像內部的燈年久失修,黑暗中,昔日的文物館如今變成蜘蛛網滿佈的倉庫。
工作人員感慨地說,以前每逢假日,這裡都得管控參觀人數。董事長不想我們入內參觀,是不想讓我們看到大神像不再風光的歷史。廟旁的古奇峰樂園也歇業了,戶外的人面獅身像、自由女神像大多有青苔附著,有些則毀損缺塊。
鄭逸榛更想要我們看見的,是普天宮多元化的神明選擇,她將想求什麼拜什麼串成口號:「來普天宮參拜6分鐘,庇佑你一生。從月老求得姻緣、懷baby時拜註生娘娘、孩子長大後請文昌保佑,長大要事業求福德正神、遇到人生瓶頸求關聖帝君,到你往生的時候,還有城隍爺廟、地藏王爺廟… …現在也有線上點燈跟line的官方帳號哦… …」
當再大的神像都不是香油保證,曾是宗教觀光樂園龍頭的普天宮,也積極尋找各種出路。
即便如此,人類蓋大佛的鬥志仍不稍減。
2011年,前澎湖縣長王乾發想以發展觀光為由,舉債5億元在大倉島興建「世界最高66公尺大媽祖」,如今銅像完成,卻無基座與週邊設施,宣告停工;2014年前台中市長胡志強撥出市府預算6億元的款項,欲建造大安媽祖園區帶動觀光,到今年卻還是有基座沒神像。
對此窘況,林茂賢並不意外:「大神像是觀賞用的,跟我們的傳統信仰是相違背的,你敢在神明的身體裡走來走去嗎?況且,台中已經有大甲媽、飛天媽、南屯媽等在地媽祖,難道這尊要叫市政府媽?」
他更言重:「若純粹要利用媽祖作為觀光商品消費神明,恐怕信徒也無法接受。」信仰本質是要帶給信徒的內心平靜,在大神像的風潮之下,竟成了一張張債留子孫的選舉支票、譁眾取寵的行銷噱頭。
│媽祖是中國的救國偉人?
在台灣,蓋大神救觀光的風潮已過,但經過文化大革命砸廟毀經的中國,近幾年卻興起蓋大關公和老子園區的風潮。原來中國蓋的大神像,多是期待觀光帶來的經濟效益,由地方省分出資興蓋。
此外,宗教也是弭平兩岸差異最好的橄欖枝。以贈送台灣廟宇大神像,表達兩岸一家親的政治立場。
1996年,中國湄洲島先與北港朝天宮,互贈同源同工的14公尺高石雕媽祖像,象徵兩岸的關聯;之後又贈送金門一尊巨型媽祖石雕。這些大型石雕媽祖的設立,不是要讓信徒膜拜,而是要讓觀光客「看」見兩岸的情誼。以觀光旅遊之名,沖淡神廟的迷信色彩,再將媽祖詮釋為促進兩岸和平的女神,才是無神論的中國所能接受的。
許多台灣佛像工廠,紛紛因中國工資低廉,移至福建或蒲田設廠。製作電影《大佛普拉斯》裡那尊大佛的吳進生,2000年時把工廠搬到福建,「我晚了十幾年去,當年在大陸做佛像,含報關一條龍的價格是我在台灣報價的三分之一。」雖然他仍從台灣佛寺接單,但塑造、鑄銅皆在中國完成。
他得意地說,「我在大陸教過的學生,現在都是開奔馳寶馬的千萬富翁呢!」
│早期在台灣 佛像做太像也不行
吳進生是國立藝專雕塑科第二屆畢業的學生,也是台灣早期做大型佛像的第一批師傅。問他為什麼開始做大佛像呢?吳進生嘴角上揚,「也不是我們刻意,是台灣經濟好,佛寺跟佛像才會越蓋越大間。」
當年到大陸設廠,除了成本考量,也是因為他的風格不為台灣老一輩的住持接受。受西方美術寫實訓練的他,做出來的佛像總被批評「比例太勻稱」,他委屈地說:「台灣老一代的,都喜歡把佛像做得像帝王肥肥的,可是佛陀是要托缽的欸,你看南洋的佛像都是瘦瘦的。」
跟電影《大佛普拉斯》裡,信徒挑佛像師傅的毛病情節相像,吳進生說他其實不滿意《大佛普拉斯》裡的那尊佛像臉孔。
「但是是符合他們(客戶)要求啦。一尊佛像拜十幾年了,結果信徒要求更改,要做得更像師父一點。」我以為是信徒一方己見,便問:「那師父也在場嗎?」「有來阿,他就默許嘛。最近不是有個故事嗎?在講宇宙大覺者... ...」他搖搖頭,「台灣很多都是皈依人,不是皈依法阿。」
│大神佛像 跟蔣介石有關
創業初期,吳進生接不到台灣寺廟的案子,曾潦倒到只剩500元。他突然語帶神祕地說:「可是除了我,其他人藝專畢業後,都會先賺到一筆大錢。」原來正好遇上蔣介石逝世,他的同學大多跑去做蔣公銅像。
「但我曾跟他們開玩笑說,你們的銅像總有一天會被拆掉,但我做的佛像,會世世代代被保留下來。」這個玩笑話,後來都在慈湖公園應驗了。
這也解釋了為什麼台灣的大神像,在解嚴後才如雨後春筍般冒出,宗教學者林茂賢說:「解嚴前大概只有蔣公跟孫中山能設立偶像,連神都不可以比他們偉大。」政治解嚴後,強人威權不再被信任,專作偉人銅像的雕塑工廠,還好遇到各廟興建大佛像的需求,才不至於面臨倒閉。
台灣目前最大間的佛像製作工廠聖光實業,就是做人像雕塑起家的。從人像做到神像,聖光製作過高雄佛光山大佛和東京大佛,2012年落成的新竹峨嵋湖畔彌勒像,高達24層樓,用掉600噸青銅、1500公噸鋼材,造價7.2億元,也是他們的作品。
│為什麼台灣的大神佛 頭總特別大
除有聖光這樣的神佛像專賣工廠,1960年代開始在台灣做大神像的,還有由傳統師徒制訓練出來的佛像師傅。
71歲的林增桶,15歲就開始當泥塑佛像的學徒,學的不是西方黃金比例那一套,而是觀摩真人抓比例,「東方人是7頭身、西方人是8頭身;彌勒佛做七個半頭身看起來比較粗壯,但大陸會把佛像拉到8頭身,比較魁武的樣子。」
3年的師徒制完訓後,他先從佛龕上的小型佛像做起,隨廟宇需求,34歲接到第一份大型神像工作,正是苗栗竹南的42公尺高的大媽祖。
網友說這尊媽祖的頭特別大,非常貼近「台灣美學」,遠遠就能看到招財的豐潤耳垂和鵝蛋臉。大媽祖近14層樓高,得有鋼筋水泥結構,必須與工班合作。林增桶聲名遠播後,4年內連續做了3尊大神像,最盛期還開公司承接工程,其中最大尊的是嘉義52公尺高的鄭成功像。
│人的煩惱 也投射到神身上
問他台灣廟方如何決定大神像的風格?他說大神像多是特色地標,鮮艷華麗的衣裝幾乎必備,其他就由佛像師傅自由發揮。
廟方偶爾挑剔的,是「擔心媽祖在屋頂上風吹雨淋,還可能有鳥大便,不然給她戴頂帽子比較好,」或者希望千里眼順風耳不要太凶煞,讓他們穿包住小腿、較文雅的服飾,神的衣裝要跟著時代進步。
去年林增桶受五穀宮邀請,替他20年前做的神農大帝像重新粉刷,廟方也拜託他替神明加點眼角上揚的眼線,讓神農大帝看起來更炯炯有神。神像樣貌充滿著人間的投射。
林增桶跟吳進生的工作室,現在仍擺著許多待出貨的佛像,但最高頂多也是3、4公尺,問他們最近還有沒有大型神像的工程,兩人都說流行大佛的時代已經過去。因為佛像的尺寸,也反映出經濟的實力,如今經濟差很多,神像越做越小,越做越少。
尤其生意最低迷的2008年金融海嘯,一個師傅說:「那時不只沒人打來詢價,電話連響都不響。」
│十八王公廟義犬公 如今只剩軀殼
採訪結束前,我得知北海岸多間廟宇都有大型神像,先拜訪了最著名的十八王公廟。
30年前大家樂跟八大行業最興盛時,十八王公廟的香火旺到被改編成電影。但是在我們到訪的平日中午,回音在空蕩蕩的寺廟裡特別清晰。
廟公熱心推薦我們參觀當年花7千多萬元蓋的10層樓義犬公,「還有申請過金氏世界紀錄,來認證我們是世界上最高大的銅質犬像哦!」卻沒告訴我們申請結果如何。
從義犬背部的入口,先看到募款箱寫著:「經費不足,義犬內部未規劃裝修跟冷氣。」連續攀上幾層鐵梯後,還見銅片上寫著拼裝的編號,走到最上層沒有開窗或展望。廟公才解釋,義犬公做一半就沒錢了,剩下一尊軀殼當地標。
│人的需求改變 廟宇也要轉型
我們再往石門方向,還有一間財神廟,沒有信徒呢喃或辦事的嘈雜,安靜地種鳥叫聲都聽得一清二楚。入口處雖供奉著金光的財神像,神龕卻早已荒廢,電線從天花板四散、雜草從神桌下長出。指標寫這間是財神廟,二樓卻仍供俸著龜裂褪色、黑色汙痕的玉皇大帝、地母娘娘和濟公大神像。
一位志工上前問候,第一句話不是問是否要參拜,而是「要找廁所嗎?」離開後,我們才聽附近廟公說,90年代以後,大神像不再流行,到處都改開五路財神廟,那間廟也希望轉型成財神廟,卻沒有成功。好像人潮沒了,神力也消失了。
│神明功能不斷改變 反映社會焦慮
因應社會變化,廟宇轉型不在少數,林茂賢說,台灣所有神明幾乎都轉行過:「過去王爺是瘟神,現在就算有瘟疫,你也是相信醫院不是找王爺。媽祖本來是海神,來台灣後聽說能帶來雨水,變成農業神。工商社會,虎爺咬錢、里長土地公都變財神。其實台灣本來沒有五路財神,是70、80年代兩岸互通後,才從對面過來的。現在最當紅的兩位神明,一個叫月老,另一個就叫財神。以前嫁娶誰是你爸媽幫你決定,現代人談戀愛產生了這種需求。財神反映的是經濟不好的工商社會,大家都肖想發財。」
林茂賢補充一則故事:二戰期間美軍空襲台灣,每間媽祖廟都傳出「媽祖在空中接炸彈」的神蹟。「這當然不可能是真的。但社會集體焦慮不安時,我們便會投射到宗教。每個時代都有受創的心靈,所以社會越動亂、經濟越蕭條、政治衝突越嚴重,那一年的宗教活動就會越蓬勃。」
台灣人有燒香就有包庇的包容性,讓瘋狂的信仰體現在庶民生活中。林茂賢開玩笑說:「如果耶穌基督願意來,我們也照拜不誤。」他說自己並不相信運能改,但是那些會去改運的人,「一定是受了很多挫折、衰到不行。所以宗教還是需要存在。說穿了,如果沒有信仰,人得概括承受所有苦難,人總有一天會崩潰。」
│一座記憶不斷被抹去覆蓋的島嶼
姚瑞中在攝影集裡寫道:「所有宗教基本上都是對於『人類欲力』幸福許諾的體現,除了透過文字書籍、宣教和儀式引導人類心靈,還要透過具體形象,鞏固教徒與教義。」信徒透過奉獻香油求心安,將地方的資本跟人力,轉換成大神像的信仰空間,見證台灣一時瀰漫著「人定勝天」氛圍的經濟奇蹟。
他說拍大神像並不是特例奇觀,而是普遍社會共同創造的規模美學。「但凡是有規模的東西,都是一體兩面的,可能有建設性也有破壞性。」
姚瑞中長期拍攝廢墟、蚊子館和巨大神像,認為這些建物多少反應出台灣社會普遍的宿命焦慮之過渡。
就像林茂賢所點出,「台灣從初期的無政府狀態到清代人民不信任政府、日治時期不認同異族統治,終戰後又因228事件轉變成恐懼政府,人民絕口不談政治,更不相信政府,只能把心中的苦悶告訴神明。」
廢墟像死去的肉身,蚊子館則像是奄奄一息的殭屍,神像是人們對來世的寄託和想望。
「但是台灣的政經和學術菁英總是避談,巨大神像就存在於社會的現實,自己卻不斷建造各種華麗、好大喜功的大型公共工程,然後閒置、抹去、再興建。」姚瑞中用一張張黑白照片,哀悼這些快速興建又消逝的時代產物,「於是台灣變成一個記憶不斷被抹除,再不斷覆蓋的島嶼,國家資源和社會信任被點滴消磨殆盡。」
大神像流行退去之後,有的廟宇人去樓空、有的轉型失敗,留下褪色失修的大型佛像,獨自豎立在屋頂上,看盡人間百姓的欲望跟百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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