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歲孩連說「掰掰」都卡卡…語言治療師也心疼:遲緩兒家長太難熬

※本篇【小檸檬】專欄文章內容為投稿者經歷,涉及個人觀感,請斟酌閱讀。
※職業:我是語言治療師

文/D.K.

「我的孩子正常嗎?」

「我來幫他評估一下,才能告訴你結果。先麻煩媽媽幫忙填寫這張初診表,順便寫上以後可以治療的時間,這樣確定需要治療後,我們可以幫忙排定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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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我可以待在這裡陪他嗎?」

「可以,但請媽媽在過程中不要給他任何提示哦!不然會測不準。」

「你搖搖頭,再把眼睛閉起來。」

「請你告訴我,他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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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跟著我說:3、8、2、9、6、4、7。」

「⋯⋯」每問一個施測問題,個案愈發沈默不語,旁邊的家屬就愈心急。但他們知道一旦脫口提示,結果肯定不準,所以只能用焦慮的眼神,靜靜看著評估進行。


▲語言治療要先做評估,判斷孩子需不需要接受長期治療。(示意圖,與當事人無關/記者洪巧藍攝)

我喜歡評估,我也討厭評估。可是,這是我必須為每個初診者做的事情。評估的意義,除了判別一個人的能力是否「低於水平」,也能知道哪方面的能力較弱勢,判斷日後需不需要接受長期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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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評估,在於他比治療簡單,準備的東西也不必這麼繁雜,測一測、勾勾選選、算分數、對照常模,就算完成了。可我也討厭評估,在於對結果我必須誠實無偽、坦承以告,儘管必須冒著家屬崩潰的風險--他們是否能接受自己的小孩「有問題」?如果不,那我仍須「誠實」嗎?我要「誠實」到什麼程度?我常常都得面對這些問題,不情願地。

在實習的時候,我常常做評估。然而那都是舊案重評,多數是已經做了很久的個案,需要確定治療成效。因此,家屬大都已經接受了這件事情。又或者這是新案,但已經確定是腦中風、腦創傷,在交到我手上時多半已經逃過鬼門關。

因此,家屬對病況也有一定的接受程度,都是抱持「反正已經確定有問題了,那看看嚴重到什麼程度吧」的釋然。這方面,我倒是誠實得沒有阻攔。

最棘手的是第一次就診,而且又是認知、語言發展上的問題。

認知、語言發展問題不像中風、腦傷、頭頸癌那樣有明確的病灶位置。關乎「心智」的問題,我們只能定義能力低於水平以下幾個百分點是「異常」。而「異常」的診斷章再怎麼溫柔地蓋下去,換來的不知道是多少人碎裂的心。

「OO媽媽,我評估做完了。」

「結果呢?」

「結果是,你的孩子能力跟同齡孩子相比,明顯落後。」

我已經盡可能把「異常」兩個字說得委婉了,至少目前為止,我給自己編寫了一套「誠實腳本」,讓我遇到同樣的狀況時,能浪恬波靜地照本宣科。然而我想,用委婉包裹的真相,終究是包了衛生紙的石子,砸到人還是會痛的,更何況是砸向為人父母對孩子一生的懸念。

這場醫病關係,沒有人是勝利者。我們都蜷縮在命運面前,淪為刀俎。儘管如此,我深信仍有辦法,雖不能擔保這孩子未來一片坦途,但我可以用這份血淋淋的誠實,提早協助他們家庭做一些什麼。我也意識到,我的專業使我為此存在。這是我誠實的緣故。


▲家長聽到孩子的能力落後,難免會難過。(示意圖,與當事人無關/記者姜國輝攝)

「不用擔心,我們會盡力幫忙。我會先幫忙上通報單,這樣你們之後進入療程會收到政府的補助,至於治療的開始時間,我們會儘快通知你。」

「好。」媽媽的神色似乎有點漠然。於是,我看向孩子。

「之後可以常常來我這裡玩,我們這裡有很多玩具。我們可以一起玩,好不好?」孩子點點頭,似乎欲言又止。

「來,我們一起說——掰掰。」我蹲下來,摸著他的頭,對他說。

「⋯⋯ㄅ⋯⋯掰。」他很努力擠出字來,真的很努力。

「媽媽,今天就到這裡結束,之後我們會打電話通知你時間。」

「好,謝謝你。」

我們都希望所重視的人們可以過得更好,因此認清「誠實本身就帶著風險」這件事情至關重要,我們也希望儘管事實再殘酷、命運再難解,我們仍選擇誠實,然後一起面對真相。

不論我們從事什麼工作、肩負什麼身分,我們都試著把「誠信」奉為至理,在各行各業間持續維繫人與人之間的暖流。讓這個社會資本,去投資更多人幸福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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