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死神交手兩次的女人 火海生還卻遭強盜性侵 十年後家中被老公殺害
文/金炫我(MERS第一線加護病房護理師)
譯/謝麗玲
電視上出現了我認識的人。
那天我上完忙亂的晚班,早晨回到家,隔壁的建築工程卻一大早就開始敲打,我整個白天似睡非睡。結果上班前一個小時,我還沒有起床,先前從來沒有這樣過,那天真是特別疲倦。到了必須去醫院上另一個晚班的時刻,我用手掌拚命拍打臉頰,正要關上電視之際,新聞畫面出現了我認識的臉龐。我頓時忘了要準備上班,呆呆看著新聞,在原地坐了下來。
國外一處度假勝地飛機失事墜落,大部分的乘客當場死亡,少數生還者遭到燒傷。夾雜在罹難者中的生還者,陸續被移送回原國家醫院,而她是其中一人。當時二十四歲的她,父母很早離世。她從學校退學,小小年紀就開始在東大門的服裝店工作。她銷售手腕出眾,賺了很多錢,最後下定決心到國外旅遊。就那樣,生平第一次搭的飛機,在剛要抵達目的地前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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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平第一次搭飛機,卻在抵達前一小時墜落,機上多數乘客當場身亡。(示意圖/取自免費圖庫Pixabay)
她受到燒傷,臉部和上半身裹著厚厚的繃帶被帶到加護病房。燒傷雖然不深,但每天都要重覆痛苦的治療過程,讓她隨著時間精神愈發恍惚。有時邊笑邊說讓人聽不懂的話,有時又自言自語後笑了起來。
某天晚班,她尖聲驚叫後跑離病床。
三班制中的晚班,上班時間比其他班別長,必須做的事也更多。每位病人的醫囑都不同,為了第二天能遵照醫囑給藥並進行各項檢查,必須一位一位仔細確認,以免混淆,還須準備好一大早要接著掛的點滴。血液檢查和體液檢查等顯示病人狀態的客觀指標,也必須安排好檢查時間,以便醫師會診時可以作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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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的局部沐浴也是在晚班時進行。刷牙就不必說了,還要洗臉、梳頭髮;氣管切開部位須進行消毒以避免感染,衛生狀況較差的病人手掌要浸泡熱水,用雙手搓出汙垢。為避免尿道感染的會陰部護理,主要也在晚班進行。除此之外,和其他班別一樣,也必須做好一般性工作。
每個小時都要給藥、抽痰,根據病人的症狀不時確認補開的醫囑,查看血壓等生命徵象和尿液量等。如同「晚班」字面上所示,即使熬一整夜也做不完,近乎重度勞動。在這種狀態下,如果有需要特別照料的病人緊急入院,或者到處都需要做心肺復甦術,真的會令人想舉雙手投降、奔出加護病房。
當時,我的工作時間相當緊迫。在不知道何時、何處會發生什麼事的加護病房裡,將預定工作依照順序在最短時間內處理完,是唯一的生存法則。
▲護理師每天都有非常多的工作,尤其又以晚班的工作量最多時數也最長。(圖/取自免費圖庫Pixabay)
該是局部沐浴的時候,但我沒什麼時間。不久前接到電話,說急診室有一名病人要轉送過來,是重症外傷病人,遭受交通事故,在急診室已做了基本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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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方面稍微感到安心,一方面又為可能沒辦法完成病人的局部沐浴而不安,於是以最快速度逐一為病人消毒和擦洗,最後輪到和我同年齡的她。
幫她刷牙、用食鹽水擦拭積滿分泌物的眼睛時,她都很安靜,只剩最後的會陰部護理。然而,就在我掀開被子的瞬間,她突然驚聲尖叫,雙腳朝我的臉上踢來。
若是需要進行心肺復甦術,或有狀態不好的病人要住院的話,即使過了上班時間,也要將局部沐浴完成才能下班。那天晚上,交通事故的病人比預期更早來到加護病房,為了讓病人穩定下來,整晚我一直奔來跑去。下班前,才有時間再度嘗試進行她的會陰部護理,但還是失敗了。
「什麼嘛,不做我還落得輕鬆。」鎩羽而歸後,我心裡這麼埋怨著。
想要完成該做的事,卻被狠狠踢了一腳,我暗自生起氣來。她的行為怪異,因此我們為她做了心理檢查。幾天後,檢查結果出來,裡面詳細記錄她和心理醫師的諮商內容。我身為負責護理師得以閱讀,卻逐漸漲紅了臉。看完報告後,我才明白自己是多麼差勁的護理師。
她有典型的創傷後壓力症候群,人們在經歷無法承受的事故後,很常出現這種症狀,但她身上似乎還有別的事。同一天遭遇同一事故的人之中,唯獨她的症狀特別嚴重,就是因為那件事。
在飛機墜落的衝擊下,她失去意識。醒來後,原本坐在身旁、和她開心聊天的姊姊全身著火。身邊的人大部分困在火海中,四處傳來痛苦的哀號聲。不知道是因為臉部、胸口的燒傷,還是別的原因,不知名的恐懼蔓延全身,她一心只想離開那裡。
▲在一片火海中,她只想趕快離開事發現場,不幸卻遇上了強盜。(示意圖/取自免費圖庫Pixabay)
她開始在地上匍匐前進,越過不知是死還是活的人群。四周一片黑暗,煙霧甚至令她無法呼吸。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感覺到有好幾處火光和人的動靜。她以為是搜救人員,心想終於得救了,因此傾盡最後的力氣,扯開嗓門大聲呼喊救命。不幸的是,來者並非善類。
那些人對傷者的呻吟和哀號置若罔聞。比起眼前懇求救命的她,他們更關心四散的物品,開始撿拾掉落的皮包,接著拿出皮夾等貴重物品,甚至從死生未卜的人手中搶走手錶和戒指。眼前的光景,完全教人無法相信。最後,他們之中的某些人對上她的視線,咧嘴笑著走去,她只能瑟縮著身體發抖。當他們掀起她的裙襬時,她再度昏了過去。
我的動作,讓她回想起那段可怕的記憶;她強烈的抵抗和淒涼的踢腳,有我不知道的意義。當時的我,自以為幫病人做了很多事,包含那次的會陰部護理在內,但也許我的所有行為,只不過是為了自我滿足罷了。這次的事,讓我對自己有許多反省。和我同年齡的她,後來痊癒出院。
在那之後過了十年,我和她都到來三十四歲時,電視新聞裡出現她的照片。
主播揭開了她的過去。移民美國之後,她做了許多次手術,再也看不出燒傷的痕跡。在美國展開的服裝事業也蒸蒸日上,儼然是前途光明的事業家。從游泳池畔可以看到她相當大的豪宅。根據報導,她被發現陳屍在游泳池裡,嫌犯是不久前和她結婚的白人男性。我的眼淚瞬間落下。
懷著可怕的事故記憶,光是再次坐上前往美國的飛機,對她來說就需要相當大的勇氣。明明和我同齡,卻遭逢兩次死劫,光從這點來看,她的一生遠非「不幸」所能形容,令我深感恐懼。她的人生有如雲霄飛車般,而我的人生始終如一,單調乏味。哪種人生比較好,至今依舊沒有答案。
作者: 金炫我
譯者: 謝麗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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