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華決定成敗!《半邊藍天》道盡漫畫家哀愁:沒成名比打工還慘

文/喬齊安

支撐日本經濟,卻是成功門檻最高的高風險行業

前日爆發、死傷慘重的「京都動畫縱火案」震驚全球動畫迷。自戰後四○年代開始發展,打造從漫畫到動畫的一條龍生產作業模式後,日本成為世界第一的動漫製作和輸出國,數千億的產值在十幾年來穩居日本三大產業之林,是巨大的經濟支柱。

但在日製動畫風靡全球之際,我們卻也發現,隨著網路興起後的紙媒衰落,作為產業根基的日本漫畫市場規模呈現連續13年衰退的趨勢,直到2018年的統計才止跌回升至4414億元,仰賴的是電子書的穩定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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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畫雜誌與單行本佔據全日本書籍出版品的36.5%,支撐起許多出版社與書店營運。暢銷的漫畫家更是荷包滿滿的當代名人,鳥山明與高橋留美子在年度統計高納稅人排行榜高居過幾次榜首、而尾田榮一郎的豪宅庭院還有河流流過。

超高收入與社會地位、不用被老闆與企業文化束縛、又能夠滿足自己的創作與繪畫欲,夢想成為漫畫家的年輕人源源不絕,但在《爆漫王》(2015)、《重版出來》(2016)幾部以漫畫界為主題的職人劇登場後,才逐漸為大眾揭曉業界殘酷的現實:

「漫畫家可不是有才能就能當上的!能夠成為漫畫家的人十萬人裡只有一個,但是平均年收入卻和打工族是一樣的水平!社會保險也沒有,比自由工作者還差。為了這種東西維生根本是賭博!」

費盡千辛萬苦成為漫畫界龍頭《少年JUMP》的連載作者,新人的一頁稿費也大約是幾千元日幣。更別說是無法固定連載,只能在其他漫畫家休刊時,不定期刊登短篇上去、或者是兼差其他畫圖工作的創作者。這是一個高風險、高工時卻投資報酬率極低的「高職災行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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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爆漫王》呈現了千禧年後漫畫產業的嚴苛風景,而NHK於2018年播出的晨間劇《半邊藍天》,則以主人翁.自小左耳失聰的楡野鈴愛(永野芽郁飾)奮鬥史刻劃了九○年代少女漫畫家們的現實人生。

《半邊藍天》來自金牌編劇的親身經歷

近年晨間劇如《阿淺》(2015)、《大姊當家》(2016)故事大多由真人真事改編,但綜觀歷史,仍以呼應時事的虛構故事居多。《半邊藍天》由「戀愛教主」金牌編劇北川悅吏子執筆,則融入大量她本人的經歷,成為北川個人的半自傳作品。本劇於日本播出後,2018年中的訪談中她才透露,在六年前患病後左耳完全喪失聽力,加上2009年因罕病而手術切除大腸,至今都在與病痛奮戰,令日劇迷們大吃一驚。

一向熱愛故鄉岐阜的北川,有不少作品都把場景設定在岐阜。她將鈴愛設定於1971年出生,是自己10歲的年紀,有意識地從記憶中挖掘、描繪故鄉的時代風情,如1970年大阪萬博會後未退熱潮、與伊奘諾景氣的加乘,整個日本都「活跳跳」,處於過度興奮的欣欣向榮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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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鎮商店街出生的鈴愛,9歲時因病失去了左耳聽力,我們正常人或許很難理解,《半邊藍天》便細膩述說了單耳失聰者的各種不便。例如耳朵掌管的平衡感會就此被打亂、在吵雜如居酒屋的環境中無法辨認聲音的來源處、對於工作十分不利,因此在畢業後求職屢屢碰壁。「殘障」本來就是北川作品的正字標記,名作《Orange Days》(2004)中的女主角柴崎幸飾演的也是雙耳全聾的音樂家。

鈴愛從小在父親蒐藏的手塚治虫、千葉徹彌全套漫畫中耳濡目染,受到人氣少女漫畫家秋風羽織(豐川悅司飾)作品感動後,歷經「家庭革命」決定前往東京學習,從助手起步,展開漫長的漫畫家生涯。

中途放棄夢想的漫畫家,失去的不只是時光,而是整個人生

九○年代的漫畫助手中,五個人只有一個人能順利出道。而這之中能夠因此餬口的更是只有一小部分。故事拍出了鈴愛從外行人到成為助手、漫畫家的實習成長過程,如速寫技術、背景與網線描繪的大量練習。鈴愛是幸運的,20歲便正式出道開始連載,固然受業界龍頭秋風大師的人脈蔽蔭、自己也確實有一定的實力。

然而,漫畫界是人氣決定一切的殘酷舞台。1995年先是好夥伴裕子(清野菜名飾)的作品被腰斬,決定嫁人離開業界。1999年,已經28歲的鈴愛也難逃腰斬命運,重新回去當秋風的助手。據說被腰斬的漫畫家想再次拿到新連載是十分困難的。助手的收入少,鈴愛必須狂接女性雜誌上的插圖工作,為了節省時間,進食只吃能量棒和牛奶,甚至穿紙尿褲來取代去上廁所的時間。

最終,被壓力逼垮,再也擠不出原創靈感的鈴愛,選擇放棄漫畫家一途。秋風也坦誠告知她身為漫畫家的致命缺點:「原創概念很好,對白能力也強,但欠缺組織能力與說故事的能力,這是努力無法彌補的。」也就是鈴愛欠缺「編劇」的才華。

顯現出這個行業在欠缺分工合作模式(如真城與高木)時的殘酷,不同於小說家和影視圈編劇或者動畫師,漫畫家不能只會畫圖,更需要在短時間內編想故事的頭腦。這種「才華」才正是漫畫家能否成功的決定性差距,從現實社會來看,富樫義博正是其中代表者,無論創作後期多常以草稿交差或者直接休刊,粉絲仍是不離不棄,想要追看下去。

而像鈴愛這些奮鬥多年卻失敗,半途放棄夢想的漫畫家,所失去的人生也是我們難以想像的巨大。沒念完大學就從事漫畫業,完全失去與大學畢業生競爭企業的可能。「在應徵時坦誠自己當過漫畫家,比從來沒有工作的家裡蹲還要糟糕,因為會被認為這個人很難相處。」

對要求女性早早走入家庭的日本社會而言,鈴愛更深知年過25歲夢想破滅返回老家,只會淪為街坊笑柄的慘狀,寧可留在東京的百元商店領時薪打工。北川撕下光鮮亮麗的極少數頂尖漫畫家的糖衣包裝,逼觀眾直視那些被忽略與淘汰後一無所有的無數空殼,盡顯漫畫產業的美麗與哀愁。

其實並非所有漫畫家,都是缺乏私生活的苦行僧

不過,即便蒐集了不少資料,也採用真人漫畫家如2017年榮獲手塚治虫文化獎的倉持房子作為秋風羽織的人物原型。(鈴愛劇中所閱讀的秋風漫畫實際上為倉持的作品)但《半邊藍天》播出後還是引發一些漫畫家在社群上的質疑。

「我們為了創造虛構的愛情故事犧牲了多少自己的戀愛?記事本上全是空白的,根本無法做什麼約會安排!沒辦法結婚也沒辦法生小孩,我們活在想像中的世界,只是畫漫畫的機器人!」

如以《交響情人夢》紅透半邊天的二之宮知子,便認為自己認識的許多九○年代前輩並不是劇裡的秋風、鈴愛這些極端的「自我犧牲型」漫畫家。這些前輩總是約她一起喝酒、出遊,充實的私生活成為她們創作靈感的來源,很多人是盡情享受著人生、再把這份快樂投入到創作中。

或許──《半邊藍天》中的漫畫家們反映的其實是北川悅吏子自身的創作價值觀。對病痛纏身、卻堅持著燃燒生命留下作品的大編劇而言,過往她便是如此嚴以律己地獲得成功,也相信唯有拋棄遊戲雜念,方能堅持信念戰鬥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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