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節錄自《遇見街貓Bob》,這是一名戒毒街頭歌手,與一隻流浪貓之間的真實故事。
文長,但希望能帶給你感動與希望。
(圖片截取自《遇見街貓BOB》預告片,以下同)
男人和貓
文/詹姆斯‧伯恩
隔天早晨,我被一個突然且巨大的碰撞聲音驚醒。
一開始我還搞不清楚我身在何處,但是當我意識恢復的時候,我立刻猜到那聲響是什麼。這個金屬的鏗鏘聲音是從廚房傳來的。大概是鮑伯又再一次試著要抓開放他食物的櫥櫃,然後不小心撞倒了別的東西。
我瞇了瞇眼看向時鐘。已經中午了。經過昨晚的刺激,我本來是想要賴到晚一點才起床的,但鮑伯顯然是決定再也等不下去。這是他在說「起床,我想要吃早餐」的方式。
我努力把自己拉出被窩,步伐緩慢地走向廚房。那個我慣用來煮牛奶的小平底鍋正平躺在地上。
鮑伯一看到我,立刻就特意地將身體靠近他的碗旁邊。
「沒問題,小傢伙,我懂你的意思。」我邊說邊解開櫥櫃的鎖,拿出他最喜歡的雞肉口味貓糧,挖兩湯匙的量放在碗裡端給他,他沒幾分鐘就吃完它。然後大口喝著碗裡面的水,把臉和腳爪都舔乾淨後,往客廳暖爐下面那個他最喜歡的位置走過去,一臉看起來心滿意足的樣子。
我也好希望我的生活可以如此簡單。我本來今天是不想去工作的,但是想了想又決定最好還是去工作。我們倆昨晚也許只是恰巧好運,那些錢撐不了多久的。電費和瓦斯費都快要到期,最近這幾個月又都是寒冷的氣候,因此這些費用肯定高得嚇人。而且,我也心知肚明,我的生命裡多了一個新責任。
我有另外一張嘴要養,一張很會吃還很會指使別人的嘴。
因此吃完早餐後,我開始把要帶的東西準備好。
我不確定鮑伯今天會不會想要再和我一起去工作,也許他只會去昨天這麼一次而已,僅僅只是想要滿足好奇心,了解我出門都去哪裡。但是我仍在包包裡放一些點心,以免他決定要再跟著我去一次。
當我準備出門時,才剛要下午而已。我揹起我的帆布背包以及斜背著我的吉他,很明顯地看得出來我打算要去哪裡。通常他會躲到沙發後面,讓我知道他不想和我出門,但這情況很少見。有那麼片刻我以為今天鮑伯會這樣做。當我將前門的鏈條拉開時,他朝沙發的方向走去。但是當我準備要關門時,他就立刻快速的往我衝過來,在走廊上跟著我往樓梯走。
走出公寓後,他跑進樹叢裡上廁所。然後,他沒有走向我,反而是走到放置垃圾桶的地方。
他越來越喜歡垃圾桶了。天知道他能夠從裡面挖出什麼寶或是找到什麼食物吃,我想這也許就是為什麼他會和我下樓的主要原因。我並不喜歡他對垃圾桶產生興趣,所以我走過去確認一下垃圾桶裡面有什麼,你根本不曉得垃圾清潔員什麼時候會來清理垃圾桶。滿幸運的,上午應該有清理過一次垃圾桶,所以裡面沒什麼,只有一些剩下來的小碎屑,鮑伯對那沒太多興趣。我感到放心了,並且決定今天獨自離開這裡。我知道他會回到這棟公寓裡面的,特別是現在有許多鄰居都認得他,還有一兩位看到鮑伯時會摸摸他。住在我樓下的一位小姐也時常會餵他點心吃。
晚上回來時,我也許就會看到他在樓梯處等著我。
當我往托特漢高路走去時,我心想,我尊重他的決定。他昨晚已經幫了我一個大忙了。我並不想要因為我需要他每天陪我工作,而因此傷害了我們的友誼。他是我的好朋友,不是我的下屬。
天空灰灰的,空氣中有要下雨的跡象。如果在倫敦市中心是這樣的話,那麼去了柯芬園也是浪費時間。在雨天進行街頭演奏根本不是個好主意,大家並不會同情你,反而是腳步會走得更快些。我告訴自己,如果那裡剛好下起大雨,那我就掉頭走人回家。我寧願和鮑伯一起打發時間,拿昨晚賺來的錢去幫他買條像樣點的牽繩和項圈。
就在我走了大概兩百碼左右後,我感覺到背後有東西跟著我。
我回頭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走在一旁。
當他靠近我的時候,我對他說:「所以我們都改變本來的計畫了,是不是?」
鮑伯稍稍把頭歪向一邊,然後一臉同情和憐憫的表情看著我,好像在說:「不然你說還有其他理由能讓我站在這裡嗎?」
那條用來繫住他的鞋帶仍然在我的口袋裡,我拿出來幫鮑伯繫上,然後一起繼續往前走。
托特漢的街道和柯芬園的街道非常不一樣,但是就如同昨天一樣,大家立刻就注意到我們。而且也有一、兩個不喜歡我的人,他們肯定是在想我是不是瘋了,怎麼會帶著一隻綁著鞋帶的薑黃色貓咪。
突然間我覺得有點忸怩,我輕聲地對鮑伯說:「如果我們每天都會一起出來的話,我真應該幫你買一條適合的項圈。」
但並非每個人都對我擺臭臉,有另外一半的人對我微笑還有點頭。一名帶著沉重購物袋的西印度小姐,對我漾出大大的、開朗的笑容。
她說:「你們倆看起來真像是一幅畫。」
從我住在這裡好幾個月以來,都沒有人會在我家附近的街道上開口和我說話。很怪,但又很神奇,就好像我身上原本披著哈利波特的隱形斗篷,然後現在滑掉了。
當我們走到托特漢高路的路口時,鮑伯看著我的表情就像是在說:「快點吧,你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麼。」所以我把他抱起來放到我的肩膀上。
我們很快就搭上公車,而鮑伯再次把頭靠在玻璃上,我們又多一次一起搭公車的經驗了。
我猜得沒錯,外面很快地就下起大雨,公車窗戶上也出現錯縱複雜的圖案,鮑伯又把臉貼得更靠近玻璃。窗外僅能看得到一疊疊的雨傘海。有很多人正在匆忙避雨,他們跑著,濺起地面的水花。
謝天謝地,我們到了市中心的時候雨已經小了些。儘管天氣如此,在市中心的人潮甚至比昨晚還多。
當我把他抱到我的肩膀上朝柯芬園走去時,我對他說:「我們先試兩個小時看看情況吧!如果又開始下雨,那我保證,我們馬上離開。」
走在尼爾街,又再一次,不斷有人叫住我們。我理所當然地是很樂意讓他們撫摸鮑伯。十分鐘之內,就有六個人叫住我,其中至少有一半的人說想拍照。
我很快地發現,重點就是不能停,否則我會在自己察覺到之前,就被團團圍住了。
當我們走到尼爾街的盡頭,要轉向詹姆士街的時候,一件好玩的事情發生了。
我突然感覺到鮑伯的手在我肩膀上改變位置,在我知道他的意圖以前,他滑下我的肩膀,從我手臂上爬下來。當我把他放在地上,他開始走在我面前。
我把牽繩放到最長,讓他帶著我走。很顯然地他已經記得我們要去的地方,並且決定從這裡走去。他要負責帶路。
這一段路上,他一直走在我面前,直到我們到達昨晚表演的位置,然後他站在那裡,等著我把吉他拿出來,再把把吉他箱放倒在地上交給他。
我說:「好了,鮑伯。」他立刻坐到柔軟的吉他箱內,好像那裡就是他專用的位置一樣。他調整自己的坐姿,讓他可以觀察這個世界的一舉一動,畢竟,在他的認知裡,柯芬園就是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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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有遠大的抱負,想要當真正的音樂家,我的夢想是當下一個科特.柯本。現在聽起來會覺得我很幼稚又愚蠢,但那曾經是我從澳洲回到英國來的遠大目標,也是我在澳洲出發前告訴母親和其他人的。
曾有過那麼一段時間,很短暫,我覺得自己似乎有往那個方向邁進。
那陣子很辛苦,但是事情在二○○二年開始有了改變,那時我沒有住在街上了,我住在達爾斯頓的收容所。緊接著,我和認識的一些人一起組了一個樂團。我們是四人樂團,樂團取名叫「憤世嫉俗」,聽這名字你就知道那時我和我的團員們的心境是如何。這個名字確實是在表達我的想法。我是憤怒的年輕人。我強烈不滿現實生活中所發生的一切事物,我也對於自己沒有受到公平的對待感到非常生氣,我的音樂就是我發洩憤怒和焦慮的管道。
因為這樣的原因,我們並不能算是非常主流的音樂。我們的歌很激昂黑暗,歌詞更是如此。一點都不讓人訝異,我猜那是因為受到九吋釘樂團和超脫樂團的影響。
我們打算發行兩張專輯,雖然更明確的說詞是迷你EP專輯。第一張在二○○三年九月和「侵略人心」樂團一起推出。專輯名稱為「侵略人心v.s.憤世嫉俗」。裡面有兩首帶有節奏強烈的歌曲,「突擊」和「復仇者」。而這歌名也又再次強烈表達出我的音樂哲學。六個月之後,二○○四年的三月份,我們接著推出第二張專輯,叫做「深度毀滅元素」,裡面有三首歌,分別是「對不起」、「深刻」還有另一個版本的「復仇者」。是有銷售出一些,但仍然沒有多到足以引領全世界狂熱。換句話說就是,我們沒有站上草地音樂節的舞台演出的機會。
我們確實有些粉絲,並且舉辦了幾場演唱會,主要都是在倫敦北區,特別是在肯頓區。那裡有許多對歌德文化有愛好的人,而我們還滿被認同的。我們看起來、聽起來就像是歌德。我們在酒吧裡演奏,在空地舉辦的派對裡演奏,基本上我們在受邀出席的任何地方都會去表演。然後有機會,開始有更好的進展。我們最大的一場表演是在都柏林城堡,一間倫敦北區很有名的音樂酒吧。在那裡我們辦過兩次表演,其中一次還是在哥德夏日慶典上表演,在那時可說是相當了不起的。
我和侵略人心的其中一位團員皮特一起組團時,事情發展得越來越順利,我們開始經營唱片公司,叫做「墮落唱片公司」。
但是它並沒有起作用,或者更精確的說法是,我沒有認真工作。
那時候我和我的好友貝拉,曾經有段短暫的感情。我們後來變得像朋友一樣地好。她很關心人,也很照顧我,但是當我和她在一起,卻是不幸的開始。問題在於她也有毒癮,而且她有共同依賴的情況出現。因此對於我或她想要戒毒的時候一點幫助也沒有。當我們其中一人想要戒毒時,另外一個就會吸毒,反之亦然。
共同依賴的關係不斷出現,所以我真的很難打破這樣的循環。
我一直試著要突破,但是,現在回頭想想,如果我夠誠實的話,我絕對不會說自己真的很努力。我想有一部份是因為我並不覺得自己會成功,至少,這個樂團就是被我擱在一旁不管的,所以要故態復萌回去吸毒實在是太容易了。
一直到了二○○五年,我才接受樂團只能當嗜好,不能當飯吃的事實。我相信,皮特現在還在繼續經營唱片公司。但是我卻還在和我的惡習糾纏不清。我覺得自己又到街上了,我其中一次的第二次機會,就這樣從我的指縫中溜走了。
我猜,我永遠都不會知道如果我把握住那個機會的話,我會變成怎樣。
不過,我從來都沒有放棄音樂,甚至當樂團解散,我失去了專業表演的舞台,我還是會常常花時間練吉他,隨興彈幾首。這對我而言是個抒發心情的好方法,誰曉得如果沒有吉他的話,我會變怎樣。而最近這幾年,街頭賣藝也讓我的生活改變了。如果沒有靠街頭賣藝表演賺來的錢,我根本不敢去想像自己還能靠什麼去掙錢。
我完全沒辦法去思考這個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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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當我開始要表演時,觀光客的人潮比之前多更多。
和前一天的情況是一樣的。從我坐下來的這一刻,或著更精確的說,當鮑伯坐下來的這一刻,本來會匆忙經過的人們就會開始慢下腳步並且和鮑伯互動。
我再一次注意到,對鮑伯感興趣的大都是女士而非男士。
彈奏開始沒多久,一個板著面孔的交通女警經過。我注意到她低頭看到鮑伯後,臉上漾出溫暖的笑容。
「喔,看看你。」她停下來然後跪下來撫摸鮑伯。
她只有看了我一眼,而且沒有在吉他箱上面放任何一毛錢。但是沒關係,看到鮑伯似乎能夠帶給大家歡笑,我漸漸喜歡上這樣的感覺。
鮑伯非常漂亮,這是無庸置疑的。
但他不僅僅這樣而已,鮑伯還有其他的特質,正是他的個性吸引眾人的目光,讓人們可以從他身上感覺到一些東西。
我也有感覺到,那是非常特別的。他和人們建立了獨特的關係,嗯,基本上,至少他認識的那些人都會得到他的青睞。我不時看到他會稍微壓抑住自己的情緒,那是因為他看到不喜歡的人。
當一切準備就緒了以後,一名看起來很聰明也很有錢的中東男子,挽著一名相當有魅力的金髮碧眼女子經過我面前。很簡單就能猜到她之前應該當過模特兒。
她突然停了下來,拉了拉身旁的男人要他慢下腳步,然後說:「喔,快看,多麼漂亮的一隻貓。」
這男人一臉不以為意,打發似的揮了揮手,好像在說「那又怎樣?」
當這男士做這動作時,鮑伯的身體語言立刻就有反應。他稍稍地拱起身子並且往我這裡靠近一些。只有一點點改變,但是對我來說卻很明顯。
他們離開時,我在心裡想,是不是這名男子讓鮑伯想起些過往的回憶呢?他是不是之前有遇過這樣的舉動?
我完全沒有線索,不管是他的故事,還是他為了什麼原因才出現在我家公寓的走廊上的,那永遠是無解的謎,只能不斷猜測。
當我彈奏組曲時,我比起24小時前更早的我還要來得放鬆許多。昨天鮑伯的陪伴在我心裡面投下些許震撼,因為我早已習慣靠自己來吸引別人注意,然後讓人群聚集起來。那並不簡單,賺進來的每分錢真的都是很辛苦獲得的,但是有鮑伯的陪伴就完全不一樣了。
他一開始幫我吸引觀眾的方式真的很不尋常,我也覺得我對他有責任,這裡來來往往的人這麼多,柯芬園,就和倫敦的其他地區一樣,有許多奇怪的傢伙出現。我很怕有人會突然上前抓住鮑伯,然後帶著他跑掉。
不過,這天感覺很不一樣。
這天我覺得我們很安全,好像我們本來就屬於這裡的樣子。
當我開始唱歌,硬幣就開始不斷地掉進吉他箱子裡,聲音的頻率就和前一天一樣多,我心裡想著「這真是太享受了」。
距離我上次說這句話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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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外出更讓我感受到鮑伯對我的生活起了多少變化。當他趴在我肩膀上或是我牽著他在路上散步時,我會變成大家注目的焦點,但是當我一個人時,就沒有人會注意到我。
鮑伯現在可是很出名的,甚至有幾位在地人都會對我們表示關心。
晚上,有一名攤販老闆經過我身邊時問我:「那隻貓今天在哪裡啊?」
我說:「他休息一天。」
他笑了笑並對我比個讚說:「喔,很好。我還擔心這個小傢伙會不會出了什麼事情呢。」
另外也有幾個人停下來問了我同樣的問題。當我告訴他們鮑伯沒事後,他們會繼續往前走。一旦鮑伯沒在我身邊,就沒人會有太多興趣停下來聊天。我並不喜歡大家這麼的現實,但是也只能接受它,因為事實就是如此。
在詹姆士街道上,銅板掉到包包裡的聲音對我而言就像是音樂一樣,關於這點我完全無法反駁。但是沒有鮑伯在一旁,我不得不注意到這個音樂出現的速度顯然變緩慢許多。當我在表演時,我注意到我賺得錢並沒有這麼多了。我必須要多花幾個小時才能賺到與鮑伯一起工作時,收入不錯的一半金額,完全回到以前沒遇到鮑伯時的日子,但還是可以接受的。
晚上回家後,我漸漸明白了一些事,這些和賺錢無關。我並不會挨餓,而我的生活自從多了鮑伯之後,我覺得更加豐富許多。
擁有他的陪伴,擁有這麼棒的一位朋友,讓我覺得非常愉快。從某種角度看起來,我也被得到了一個可以回到正常生活的機會。
當你的工作地點是在街上的時候,這樣的機會是不容易遇到的。人們不願意給你機會。在我遇見鮑伯以前,如果我帶著我的吉他,想要接近酒吧裡的人,他們就會對我說「不用,很抱歉」,甚至我還沒有機會打聲招呼。
可能我只是要問別人現在幾點,但是就在我開口講話之前,他們會對我說:「我沒零錢,謝謝!」就是會發生這種事情,他們甚至不肯給我任何機會。
他們根本就不願意聽我說話。他們眼裡看到的就是有一個人來伸手要錢。他們不明白我正在做我的工作,我並不是在乞討,我是認真想要討生活的。只是因為我沒有穿西裝打領帶,身上沒帶公事包或是計算機,只是因為我沒有拿到薪資單和一台P45的筆電而已,那並不代表我就是來佔便宜的。
如今和鮑伯一起出現在同一個地方,也讓我有更多機會和別人互動。他們會詢問我關於鮑伯的事情,同時我也有機會讓他們了解我。他們會問我鮑伯是從哪裡來的,然後我就會向他們解釋我們是如何認識的,如何一起賺錢付房租、伙食、電費和瓦斯費,大家會願意多聽一下我講的話。
在心理上,大家也會開始用不一樣的觀點看待我。
貓咪對於挑選喜歡的人可是出了名的挑剔,如果不喜歡他的主人,他就會離開去找一位新的主人。貓咪總是這麼做。他們離開,然後和別人一起生活。大家看到我和鮑伯在一起,眼光就會放比較低,也會接受我的身分,特別是我曾經如此失去人性尊嚴。
換句話來講,我的身分重新被認同。在遇到鮑伯我以前不是人,但我現在我又再次變回人了。
內容取自:《遇見街貓Bob》
作者:詹姆斯‧伯恩
譯 者:沈憶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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