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法式軟糖
2011年1月份，位於美國加州安那翰東岸偏僻的工業區，天剛剛要亮，一名清潔工出門掃街，卻赫然發現一名男子面部朝下，倒臥在一部私人汽車旁，背上有個明顯的腳印，血跡灘了一地，還有件外套和大輪胎擱在一旁。
（圖／melmagazine）
女探員崔普（Julissa Trapp）憶起當時情景：「那天我四點到場，氣溫非常低，屍體被發現的地點很偏僻，只有火車經過時轟轟的吵雜聲。」
崔普第一時間抵達現場時，以為只是交通意外：「也許是換輪胎時不小心被輾斃」，但他馬上感到不對勁，因為屍體不是壓在車底下，而是倒臥一旁。崔普說：「雖然我沒有換輪胎的經驗，但我知道一旦人被壓在車底，是不可能輕易掙脫出來的。」
（圖／melmagazine）
但屍體旁找不到錢包、沒有任何身分證明文件，唯一與死者有關的，只有那輛車而已。崔普調查後，發現車子的擁有者是間租車公司，而承租車輛的人，也是死者本人，叫作Yeon Woo Lee（以下簡稱Lee），是一名持有旅遊簽證的韓國人。
Lee的屍撿報告很快出爐，法醫在死者的大腦中發現了一顆子彈。在此同時，崔普也發現Lee在租車公司的合約上，填了一位韓國籍的緊急聯絡人，名為Beong Kwun Cho（以下簡稱Cho）。
▲左邊為Cho，右邊為Lee（圖／melmagazine）
崔普馬上派警方到Cho登記的住處查辦，來應門的便是Cho本人，他是名年約50歲的中年男子，安靜又有點靦腆。Cho表示願意配合到警察局協助偵辦，他帶了一名韓國翻譯，但拒絕律師陪同。
一開始，警方只向Cho詢問Lee的消息，Cho表示自己雖是Lee的朋友，但已經好幾天沒跟他聯繫，並補充：「也許他去墨西哥旅行了，也或許回韓國了」動搖的眼神與心虛的語氣，讓崔普看出他在說謊。隨後，崔普向他表明Lee已經死亡的消息。
聽完後，Cho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變化，崔普認為Cho身為Lee的好友，這反應未免太過平靜，平靜地異常。先前幾分鐘，崔普還難以想像這位溫和的男子，會在24小時前殺了好友，但此時，崔普心中好像有了明確的答案。過了一小時的周旋，崔普失去耐性，他直接了當問出：「你到底對Lee開了幾槍？」
Cho聽完後沉默了一陣子，才緩緩地問警官能否允許他抽根菸，崔普明確地表示，只有回答完問題才能抽菸。Cho嘆口氣，放棄了抵抗，他說自己知道Lee是中槍死的，但死因不是謀殺，而是自殺。崔普這才發現，Cho根本不需要韓國翻譯，他從頭到尾都明白警方在說什麼，他一直都在玩打馬虎眼的把戲。
（示意圖／CC0）
這個故事要從多年前說起：
Cho和Lee 13歲時在學校相識了，從國中到現在都形影不離，保持非常要好的關係。然而，兩人的性格天差地遠，Lee是個有野心的男人，凡事都愛強出頭，走到哪裡都扮演領導者的角色；而相反的，Cho是個爛好人，甚至有點傻傻的，經常被人利用，不懂得拒絕別人。因此這兩人在一起，總是Lee說了算......。
幾年之後，Lee繼承了母親的大飯店，事業做得有聲有色；而Cho則是做著最低階的悍工。但也許是互補的性格，讓他們長大成人後，依然視對方為「此生最好的朋友」，陪伴對方每個人生重要的階段，像是當結婚伴郎，兩家人一起出遊，夏天在海邊吃烤肉，冬天高山滑雪等等。哥們倆也會向對方吐露家庭狀況，像是跟老婆吵架、為孩子教育煩惱等等，無所不說。
（示意圖／CC0）
直到2004年，Cho搬到美國加州後，才漸漸減少相聚的時間。不過即使隔了一個太平洋，兩人的友情依然沒有中斷，Cho後來在法庭表示：「很奇妙的緣分，我和Lee的友情，有種不能斷的感覺。」
但也在此時，Lee的事業失敗了，飯店業務一落千丈，和老婆離婚，小孩也被帶到紐西蘭去，而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母親，也在前幾年去世了，就像「曾經倚靠的大山轟然倒塌」。從此之後，Lee的話漸漸變少了，萎靡不振，日子過得很孤單。
（示意圖／CC0）
「我真的好想死」有一次Lee無意間向好友Cho吐露自己想自殺的心情，但Cho不以為意，以為只是Lee的沮喪話罷了。直到2010年底，Lee到美國拜訪Cho時，再次提起了自殺計畫，他說：「我想死，但不能自殺。」
原來是韓國文化一直有「自殺讓家族蒙羞」這一說，Lee深怕自己若自殺，會給代代子孫帶來羞恥。且Lee早已買好高額保險，他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拿到這筆賠償金。而綜合以上兩點，Lee認為Cho是殺掉自己最好的幫手。
Cho聽完Lee的計畫都嚇傻了，他明白自己下不了手，但Lee認真的態度加上多年的友情，竟讓Cho一時之間難以拒絕。儘管Lee生意失敗，但他的經濟狀況還是比Cho好很多，Cho在美國依然只是領時薪的悍工，老婆也只是飯店的服務生。因此，這幾次當Lee到美國拜訪Cho時，還是像以往一樣，總帶他到處逍遙，吃飯喝酒賭博都是Lee全額付款。
但Cho還是沒有答應，他覺得Lee一定是瘋了，他告訴Lee這對他來說也形同殺了自己，因此遲遲沒有接受他的要求。直到後來，Cho向警方說出難以置信的事實：「Lee強暴了我的老婆！」而這一齣強暴戲碼，是Lee為了讓Cho殺了自己而安排的！
（示意圖／CC0）
一天晚上，兩人坐在客廳喝著燒酒，就像年輕時一樣，聊聊重口味的話題。Lee接著提到Cho最近看上的一棟公寓，表示自己可以借2000美元保證金給他，但有個條件，就是要在兩天之內還清，否則就要Cho用老婆的肉體來償還。
Cho以為Lee只是酒後亂語，但沒想到，Lee馬上轉身寫了一張2000美元的借據，並拿出現金2000美元要Cho馬上簽字。Cho笑笑地簽了字並拿了錢，以為好友只是像以往一樣，用玩笑的方式在周濟他。
（示意圖／CC0）
直到兩天後的晚上，兩人照例在Cho家裡喝了酒。當晚酒過三巡，Lee躺在沙發上呼呼大睡。Cho洗完澡爬上床打算入睡，但手卻碰到一條男人的腿，Cho翻身一看，Lee正一絲不掛趴在妻子身上！
驚訝、憤怒、痛苦...... Cho不知道該如何反應，第一時間他可以打他、罵他、大聲質問他......但Cho卻選擇假裝睡著，因為家中還有12歲和19歲的孩子，他不想讓孩子看到這可怕的一幕。
而隔天，妻子向他表示，Lee爬上床後重重壓住她，她一直想反抗，但卻怕驚醒丈夫和孩子，只好咬牙忍了下來。Cho覺得被朋友深深背叛，倍感羞辱決定約Lee出來質問。Cho將所有對質的台詞和報復手段都準備好了，正想要給他好看時，Lee只是平淡地說了一句話：「所以你不殺我嗎？」
Cho這時才意識到，Lee從來沒有開玩笑，他是決心想死，強姦老婆是為了激怒他。過了一段時日，Cho和Lee似乎回到以前的狀態，照常喝酒吃飯聊天，但他們正開始進行一項秘密行動。
Lee帶著Cho到附近射擊場練習開槍，接著到沃爾瑪超市買雙黑人尺寸的大鞋，還談論到開槍地點的風水，必須靠近水源才能保佑子孫。最後他們在不裝彈的情況下演練了一遍。
（示意圖／CC0）
就這樣，到了預定「被自殺」的那天，他們開到偏僻鄰近水源的地方，停下車來，聊聊過往的種種，那些美好的年少時光讓Cho心軟了，他開始勸說Lee放棄自殺，繼續活下去。而Lee最後也被說服，同意回去再重新考慮。
但沒過幾天，Lee又把Cho叫出來，說他決定讓Cho殺了自己。他們長談了一會，Cho說彼此已年近60，咬牙忍忍這一生就過了，難道不能試著活下去嗎？但Lee只說了一句：「一切都來不及了，兄弟。」
Lee雙膝跪下，要Cho一邊聊天然後開出一槍。Cho顫抖地舉起槍枝，眼淚潰堤無法控制自己。Lee回頭怒瞪，他知道Cho又退卻了，因此他開始提到那晚自己怎麼強姦他老婆，並詛咒若不殺了他，他會連他的女兒以及家族中所有女性都不放過！
「我會強姦你家所有女人！」Cho被逼到絕境，在火車駛過的巨大轟隆聲中，他終於扣了板機，Lee的聲音彷彿還迴盪在他的耳邊。Cho說開槍之後，他歇斯底里地怒吼，希望這只是一場夢境。
（示意圖／CC0）
故事到此告一段落，酸酸也許會同情Cho，不過也有人說，Cho的說法從頭到尾都是自己編的，這只是他的完美劇本，以掩蓋他早已預謀殺人的事實。質疑的人舉出另一個版本：Cho因為向Lee預借2000美元後無法緩款，依照合約老婆被Lee強姦後懷恨在心，展開計畫殺害Lee，並編了這個故事。
陪審團也為此爭論不休，最後警方調閱超市的監視器，吻合Cho買鞋的說詞，也找到了那張2000美元的借據。陪審團最終選擇相信Cho的說法，法庭依照非預謀過失殺人罪判Cho有期徒刑，預計在2019年被釋放。
（圖／Irfan Khan／ Los Angeles Tim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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