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丘引
第一次到馬卡斯猶太中心時,看到猶太人在摸四圈,還有麻將社團時,我的眼睛差點掉下來。
往後每次去馬卡斯打乒乓球,總是會看到一些猶太女人在打麻將。有次我靠近一看―猶太人打的麻將和臺灣人的一樣啊!麻將牌是磚形、綠色,也會發出響聲,牌面上也有鳥、有樹、有中文字:東、西、南、北、中,也有七萬、五萬的。猶太人不懂中文,所以麻將牌左上角有英文和數字,如七萬就是七,五萬就是五;東就是E,西就是W。丟出七萬的人就用英文喊:seven craks;丟出五萬就喊 five craks;扔出三筒的人就喊:three dots。
而直筒,臺灣人叫索,猶太人叫竹子,如丟出「六竹」時,她們喊:six bams(bam 是竹子 bamboo 的簡稱)。拿到花牌要丟出去喊:flower;紅色的龍(紅中)喊:red;綠色的龍(青發)則喊:green。若是丟出「南」則喊:south,丟「東」就喊:east。打麻將的人數是四人一桌,三缺一也是常有的事。
有一次我和馬卡斯中心的人聊天,問對方猶太人打麻將的歷史有多久了?那人告訴我,猶太人打麻將很久、很久了,至少一九二○年開始或甚至更早。
「猶太人很多人打麻將嗎?」我又問。
「多啊!從紐約市開始向外延伸。在猶太廟、猶太中心、老人中心、猶太人聚集的地方,連去海灘度假時都要方城戰。在海灘,美國人晒太陽,美國猶太人連防晒乳都不必抹,就在海灘打麻將。」
「把麻將搬到海灘去打?」我驚訝連連了。
「是啊!在海邊打麻將,別有味道!海風徐徐吹來很舒服,海浪的聲音很悅耳,加上海水的味道,還有美食美酒、新鮮的空氣……」
其實猶太人不只在海灘打麻將,在度假村也打麻將!紐約著名的猶太人度假勝地卡茲奇山(the Catskills)的度假小木屋裡,「碰碰」的聲音傳來,別以為那兒有老中在打麻將,不!是猶太人在打麻將,而且大多數是東歐移民美國的猶太人。
(卡茲奇山)
猶太人口中的麻將是「Mah-Jongg! 」,要帶驚嘆號才行,因為猶太人認為麻將真是很棒的遊戲,可以讓人忘老、緩老、青春永駐,有利交友、驅除寂寞、忘記病痛,甚至可做慈善,並且和信仰猶太教連上關係。而他們還認為麻將就是麻雀,因為麻將裡有麻雀,而麻將也像麻雀一樣,有翅膀,讓人自由飛翔。
*麻將是猶太女人交朋友的利器
臺灣人打麻將,不分男女。男人、女人只要上了麻將桌,就是男女平等。猶太人不一樣,只有猶太女人打麻將,我還沒見過猶太男人打麻將。不過,昨夜和我一起上課的七十幾歲猶太男性朋友艾德對我說,他的媽媽和阿姨們都打麻將,每星期打,而他也常和媽媽及阿姨一起打麻將。
「我二十多年沒打了。麻將是很好玩、很有意思的遊戲。」
「為什麼你不再打麻將了?」我好奇地問艾德。
「我媽媽和阿姨們過世二十幾年了,我沒有對象可以打。」
艾德說,他的媽媽和阿姨們打的麻將賭注是一美元(約為三十元臺幣)或三美元(九十元臺幣)的,二個小時的輸贏就是三十元或六十元臺幣。話鋒一轉,艾德問我是否打麻將?我真希望自己可以是他的麻將夥伴,可惜我沒有耐性坐在麻將桌上。目前為止,艾德是我唯一認識會打麻將的猶太男性朋友。
我問九十歲的猶太朋友爾尼,為什麼猶太男人不打麻將?他的回應很直接:「麻將是女人的遊戲,猶太男人玩橋牌和皮諾克(Pinochle)。」
(撲克牌示意圖)
皮諾克是一種吃磴遊戲(Tacking-Taking game),二~四人玩,用特殊的撲克牌,總共四十八張牌。剛開始皮諾克由法國開始,後來傳入德國,再從德國傳入美國。爾尼就是在老人中心教皮諾克遊戲的老師。
第二次世界大戰時,美國猶太男人離家去打仗,猶太女人得留在家照料孩子,倍感孤單、寂寞。大家的處境類似,所以,猶太女人就一起打麻將,在麻將桌上分享教養孩子的心得,聊聊在戰場的丈夫。打麻將,就這樣成為猶太女人的專利。
後來,猶太人搬到新的城市,也是透過打麻將融入新圈子,麻將成了安定新家的利器。女人喜歡分享,也喜歡指導新來的女人一條出路。這正是女人和男人不同的地方:女人是分享的族群。
只要女人認為好的,就想要分享給更多人一起來享受。而麻將,就是最佳的媒介。猶太女人打麻將和華人不同,她們每次打麻將的時間設定在二小時左右,不會在麻將桌上流連一天一夜,或打個三天三夜不上床。
猶太女人的觀念裡,教養孩子最重要,家庭第一。因此,麻將是用來玩的,增加生活情趣,不能因此犧牲家庭或孩子。再者,猶太女人每次打麻將的輸贏最多在三美元或五美元之間,約新臺幣一百~一百五十元左右,輸了就當成玩遊戲的門票,或想像成請朋友吃一碗麵,如此,就不會心疼。
這樣小的金額對臺灣打麻將的人來說,可能太小兒科了。不過,別忘了,猶太人是很會「斤斤計較」的,他們計較的是「價值」而非「價錢」;他們計較的是「有趣」而非「風險」;他們還計較的是「玩」而非「賭博」。
對猶太人來說,「錢」是神聖,可以享受、可以慈善,就是不可以賭博。玩金額大的是賭博(gambling),不是遊戲(game),而猶太人不賭博的。歷經數千年來被各國驅趕,還有二戰時的慘痛屠殺,這些歷史累積成「追求價值」的態度,而對猶太人來說,賭博沒有「價值」。
有些猶太女人每星期打一次麻將,有的一星期打三到五次麻將。不論團體如何,她們每次打麻將的時間都在二小時光景。通常,打麻將也有固定班底。如我在亞特蘭大猶太廟的圖書館寫這本書時,每星期四固定會有二桌八個猶太女人到圖書館打麻將。
猶太女人會從自己家帶喝的、吃的來和麻將朋友分享,有時候則是每個人手上都帶著一杯咖啡或飲料來。而打麻將時,她們的聲音傳出來的,幾乎都是笑聲和聊天聲。
「妳來玩嘛!」有人吆喝我加入牌局;還有人很慷慨,願意禮讓位置給我。
猶太女人和廣東人、香港人打的麻將都是十三張牌,臺灣人多數打的是十六張。當她們聽到我不會打麻將時,個個都對我說,「很簡單,我們教妳,包妳很快就會。」
我的猶太朋友九十四歲的瑞內就說:「妳真該學習打麻將。我給妳保證,麻將好玩又吸引人。」瑞內每天行程滿檔,打橋牌、玩皮諾克,「有空時才能打麻將!」
九十幾歲的人猶如年輕女孩,天天打扮得漂漂亮亮,整天玩得不亦樂乎。麻將於她,就像是少女時交男友一樣,好玩。而瑞內個人打麻將的歷史已經超過七十年了。
(耶路撒冷)
昨天我再去猶太廟,這次牌桌上只坐了六個人,她們還是力邀我,但猶太女人不會勉強人家下水。六個人一樣分成二桌打,我好奇:三缺一,能打嗎?
「行!三個人打的速度比四個人還快。」有一個人對我說。
原來,她們將缺席者的位置也安排好,麻將也成排,只是大家玩時不取那一排。這群猶太女人在開打之前還一起唸祈禱文,用希伯來文讀祈禱文―你聽過打麻將還唸祈禱文的嗎?
「猶太廟的麻將俱樂部成員大約四十人,有的打星期一,有的星期二,其他天也有。我們打的是星期四下午。星期四的麻將是不玩錢的,輸贏都沒有錢。星期二的麻將俱樂部打的是中國式。其他天的麻將俱樂部玩的錢也都很小。」
究竟金額多大,她沒有明說,我也沒有問。其中一個女人麗塔,她負責教打麻將,至今已教了不少人打麻將,讓猶太廟的麻將團體愈來愈壯大。而猶太廟是亞特蘭大最悠久的,已經一百五十歲了。說不定哪一天,猶太廟的麻將社團也茁壯到一百五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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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丘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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