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佳嬡
小夜班下午四點上班，三點左右提早到達加護病房，今天照顧三床病人，01床是腦出血手術後的病人，02床是食道癌術後食道重建的病人，03床是心肌梗塞剛做完心導管檢查的奶奶。
翻身做完第一趟治療已將近會客時間，此時依舊忙碌沒有時間停下，01 床班內不斷癲癇發作，在告知醫師病人狀況後立刻施打Anxicam2mg IV ST21，病人的癲癇才停止。
而在忙01床的同時，餘光瞄到02床儘管四肢已被約束仍不停仰臥起坐，雙手不斷用力敲打床欄，血壓爆衝到95/102mmHg，眼前景象讓我快要失去理智，我好怕病人也將嘴裡的氣管內管吐出來，這是個會危害到病人生命徵象的緊急事件啊！
於是趕緊請同仁幫我先壓制住病人，電聯值班醫師告知病人目前狀況，「好，Propofol pure with pump run 0-10ml/hr22，那再請你幫我補書面醫囑。」掛上電話後趕緊衝去抽藥，耗費了九牛二虎之力，02床才終於平靜下來，血壓也降下來了。
（示意圖／取自免費圖庫Stocksnap）
這時候看著病人一蹋糊塗的垃圾、藥物空瓶及還沒有灌的牛奶，我聳了個肩，累得什麼話也不想再多說。
晚間九點多，我走到03床奶奶的治療桌旁，準備給奶奶吃晚上九點鐘的口服藥物。奶奶從床邊拿出一個透明盒子，裡頭裝著削好的蘋果和水梨，笑著說：「妹妹，我看妳從上班一直忙到現在，都沒有坐下來過，這個水果是我女兒剛會客時拿進來的，給妳吃。」
「不行啦，奶奶，我們不能拿病人或家屬給的東西啦，妳吃就好了，真的！」
「我已經吃飽了，奶奶也吃不下了，妳沒吃晚餐吧，一點心意而已。」
「真的不能啦！奶奶……」
「沒關係啦，我不會跟別人說，妳快吃。」
此時心裡燃起許多對奶奶的愧疚，忙碌的這一天我根本沒有時間過來看03 床奶奶，她不但沒有向我抱怨，還將家屬削好的水果要給我吃。
「謝謝奶奶……」轉過身替奶奶將口服藥丸磨粉，磨粉的當下我卻紅了眼眶，在忙碌中奶奶溫暖的舉動至今都讓我無法忘懷。
（示意圖／取自免費圖庫Pexels）
隔天，一樣下午三點多到了單位，走到護理站準備交班。今天一樣照顧01、02、03 床，在交班的同時，白班Leader 走過來我旁邊跟我說：「急診有訂床，等一下03 床要接一個洗腎的病人，因為血壓偏低，需要住ICU。」聽完我轉過身看著03床，已經是張空床。
「昨天03床的那位奶奶呢？她轉普通病房了？她不是還要開刀嗎？」
「妳不知道嗎？昨天晚上凌晨三點多，奶奶突然心電圖改變，心跳變慢，意識也改變，我們怎麼叫也叫不醒，後來緊急幫她CPR，醫師幫她插管，壓了三十幾分鐘奶奶還是回不來，最後女兒也無法接受奶奶突然這樣，在加護病房內崩潰大哭……」
「奶奶……就在昨晚……走了嗎？」
那天得知完奶奶過世的消息，整天的情緒都相當混亂。下了班漫無目的地走在街道上，心臟就像被揪住般，好難受好難受……為什麼這麼好的人，上天要帶走她？為什麼世界上壞人這麼多你不帶走他們，偏你要帶走這麼好的奶奶……
03 床奶奶的離世影響了我好一陣子，但加護病房內其實每天都會有人因病況不好而突然離世。
後來回想思考著對我如此衝擊的原因在於，一方面是人類的情感轉移，另一方面是我對於死亡看似了解，其實不然。
死亡帶給活人的脆弱，而我依舊在學習如何接受及看待。
作者：林佳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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