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LGBTER(日本最大LGBT專訪網路平台)
譯/曾瀞玉、高詹燦
鈴木麻斗 跨性別者 FTM
1989年出生於千葉縣。高中畢業後,進入專門學校攻讀物理復健師,2012年進入看護公司任職。2014年起,擔任日間照護復健專科中心的所長。生為女兒身,卻決意遵照內心的性別,過男性的生活。2009年起,開始接受性別認同障礙治療的前期評估診斷,2011年展開治療,2013年接受性別重置手術。
想死卻死不了
不想留長頭髮,討厭穿裙子。比起扮家家酒、畫畫,更喜歡踢足球和鬼抓人。調皮搗蛋的孩提時代,他對自己是男生一事深信不疑。
可是小學5年級的時候,學校開始教初潮教育。那個時間只留女生在教室裡,學習何謂生理、接下來身體將發生什麼變化。正要離開教室的時候,他被老師叫住,被迫面對自己是女生的事實。
「聽到長大後會有月經,胸部會鼓脹,我著實嚇了一大跳,想說不會吧?我也是嗎?因為我一直以為,自己總有一天也會長出哥哥和爸爸身上垂著的那個東西。我那時終於認識到自己是女生,不會長出那個。這對我的打擊非常大。」
同時折磨著他的,還有另一件事。
「我在國小、國中、高中,還有打工的地方,都遭到了霸凌。」
到了學校後發現室內鞋不翼而飛,被扔在垃圾桶、廁所、操場上。進教室後桌子不見蹤影,被搬到了陽台。找室內鞋的時候、把桌子搬回教室的時候,沒有一個人願意出手幫忙,真的很慘。
忍受著霸凌去上學很痛苦。不想承認自己是女生卻還是得穿水手服很痛苦。所有的一切都很痛苦。
「那時候我每天都想尋死。」
國中二年級時,班上的四個男生把他叫上天臺。那些人扯著他水手服的領口,將他壓在欄杆上,說:「妳快點去死吧!」
「明明一直很想死,可是被罵去死的時候,我卻沒辦法。我把抓住我領口的人一腳踹開,跑掉了。為什麼我不敢死呢……?當然也是覺得死很可怕吧。那我為什麼想死呢?」
這讓他察覺到:我是因為無法照我想要的方式去活,所以才想死。於是得到了一個結論:那就努力做自己吧。
然而,就連日常生活中平凡無奇的場面,「現實」都狠狠地凌遲著他的心。
「每天連洗澡都是一種折磨。每次看見浴室鏡子裡映照出女性的身體,我的腦袋就會產生錯覺。覺得,咦?這真的是我的身體嗎?因為我的腦袋認定我的身體是男生。我在夢裡面都是站著小便的。」
總而言之,他討厭自己的身體,連看一眼都覺得厭惡。
「連去公共廁所,我也不知道要進哪一邊。進男廁會被用異樣眼光看,進女廁,也曾經被阿姨說過『男廁在那邊』。所以我以前都是用無障礙廁所。」
自己到底是男的還女的?自己的身體實在是討厭到了極點。
好想好想死……。
在這樣一片混沌無光的黑暗之中,照進了一束光芒。他找到了一個詞彙,提醒並指引他認清自己是什麼東西。
「高中時期認識的人裡面,有個人和我有同樣的『味道』。他問我『你將來想怎麼辦?』我回答『啊?什麼怎麼?』,他跟我說『你不是性別認同障礙嗎?』坦白說,那時候我滿頭問號,不過當下還是裝成知道的樣子,回家後立刻查了資料。」
那是他第一次認識到「性別認同障礙」這個詞,越查越覺得符合。原來我就是這個。「我感覺生命像是得到了救贖,原來我不是變態,性別認同障礙是有辦法治療的!」於是一步步邁向治療之路。
▲接受性別重置手術後,鈴木麻斗終於可以遵照內心的性別,過著男性的生活。(圖/翻攝自LGBTER)
為了當一名男生,過嶄新的人生
高中畢業後,他進入專門學校就讀。有一天,他下定決心將18年來未曾對任何人提起的事,告訴一群有緣相識、值得信賴的朋友們。
「我們是學校的一群好朋友,一起到栃木縣旅遊。我一整天都心神不寧,想著一定要趁這個機會說出來。」
儘管大家都很要好,可是一旦說出真相,說不定他們還是會離自己而去。過去曾經被霸凌的經驗,讓他還是不太敢相信別人。
「所以我雖然下定了決心,其實還是很怕……。」就賭一把吧。他鼓起勇氣開口。
「我有話和大家說。其實我是性別認同障礙。」
「嗯,對啊。我們知道啊。」
朋友的反應讓人哭笑不得,可他還是很高興。因為有人接納了真正的自己。緊繃的弦一放鬆,潰堤的眼淚便奪眶而出。那天,他讓自己狠狠地哭了個夠。
既然朋友的接納能讓心情如此輕盈,那麼對於家人,他也想坦誠相告。動了這個念頭後,他接著向哥哥出櫃。
「不錯啊。如果你慎重考慮過了要走這條路,我覺得可以。我來寫一本『妹妹變成男生了』的書好了(笑)。」
這是屬於哥哥的鼓勵方式。接下來輪到媽媽。然而不知道為什麼,這次卻沒辦法直截了當地告訴她。比起朋友、兄長,這需要更大的勇氣。
「我說不出性別認同障礙這個詞。我和我媽說,想要可以壓住胸部隆起的束胸衣。至於想壓住胸部隆起的理由,我說不出口。我記得她當時和我說,『妳為什麼想要那種東西?穿運動型內衣就好了啊。』」
可這並不能使他放棄。因為他的目標是開始療程,以一個男學生的身分上專門學校。他預約了諮詢的時間,再一次面對母親。
「妳聽說過性別認同障礙嗎?我覺得自己應該是這個。」
並且告訴她想接受輔導,聽專家的意見。
「結果母親和我說:『打從妳生下來,我就知道妳是什麼樣子,應該不是妳說的這個。』她支持我去諮詢,因為她覺得專家一定也會持相同意見。」
他持續接受輔導,也向獨自在外地工作的父親報告了情況。
診斷結果果然是性別認同障礙。父母親表現出的反應半是困惑,半參雜著放棄。
那時候專門學校的長期實習已經迫在眉睫。無論如何都想以男生的身分去實習的心願推使著他展開行動。
首先必須改名字。之前展現出開明態度的父親,真到了「改名」這個階段時,似乎也顯露出一絲怯色。他說:「改了名字,以後就只能一直當男生了喔。你確定嗎?」
「就是因為當不了女生,我才會一直這麼痛苦。你們大概無法理解吧!」
他多希望父母能理解自己這18年來的痛苦,結果卻得不到父母的體諒,加上一心想趕快當男生,難過與焦急就快把他的心給燒穿了。
可是他終於發現,18年來,就連自己都無法理解、也未曾對人提及的事,卻希望父母親立刻就能接受,這樣是不是太自私了呢?
有一天,他看見家裡面的共用電腦,留下了這樣的網路關鍵字搜尋紀錄--性別認同障礙、生活型態、幸福,還有姓名筆劃的查詢紀錄。
「我明白父母親為了我也思慮了很多,真的很高興。雖然可能要花上一段時間,不過我想他們會慢慢了解的。」
查筆劃數、為他想名字的是母親。
新名字叫做麻斗。「麻」來自父親取的麻未,「斗」是母親取的。這是雙親為他取的寶貴名字。
改名的審核通過了,屬於全新人生的布幕終於要拉起。
希望讓人知道性別認同障礙的存在,為了以男生的身分展開新人生,繼荷爾蒙治療之後,下一個應該跨越的門檻就是性別重置手術。那時的他已從專門學校畢業,進入看護公司擔任物理治療師。事先知情的公司老闆也表達了支持,他便動身前往泰國作手術。
「我非常興奮,因為終於要作手術,可我同時也有罪惡感。難得父母生給我一副健康的身體,撫育我長大,我卻要刻意去傷害它,其實是不應該這麼做的……。」
直到最後一刻,他都還在思考有沒有用這副身體活下去的辦法。手術前夕,腦海裡硬是不由自主地掠過父母親的身影。
「但我還是想當男生。我想著,一定要給父母看看我身心都恢復健康的樣子,跨出了手術這一步。」
*本文摘錄自《當我們說「愛」的時候 LGBT的親情與愛情,包容和接納》
作者:LGBTER
譯者:曾瀞玉、高詹燦
本文由 台灣東販 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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