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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輕生的人有七成在死前都後悔了,但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我看著坐在對面跟我年紀相仿的日本女子這樣說著,我好奇地問:「怎麼說呢?」她對我笑了笑,說起了那段她剛成為日本的「納棺師」時遇到的經歷。「納棺師」也就是電影「送行者:禮儀師的樂章」裡面,男主角努力學習的那個職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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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中旬的東京,就算在人潮洶湧的歌舞伎町行走,我還是會不自覺地拉起衣領阻擋陣陣襲來的寒意。台灣的朋友阿浩因上司要求來到東京訪問兩位日本的納棺師,想省點錢找免費翻譯的他便找上我一起同行。
這兩位納棺師都隸屬於歌舞伎町的葬儀社,於是我們趁著他們下班的時候,到了歌舞伎町訪問他們。我們約在機器人餐廳對面的小店進行訪問,然而見到對方後,我跟其中一名男子相視大笑了起來。
那人正是我語言學校的同學小李,是個東北人,人高馬壯十分挺拔。我跟他當過一年的同學,他就坐在我的旁邊,我們常常用日文練習對話。後來他早我一年從語言學校畢業,據說去讀專門學校了,只是沒想到他讀的是「納棺師」的專門學校。
與他同行的是他的前輩K子,雖是身材嬌小的女生,但在納棺師生涯中可是見過不少大風大浪。有了我的破翻譯加上會說中文的小李後,訪問進行得很愉快流暢,很快地我們該問的都問完了,就天南地北聊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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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來到東京時,打工的地點在歌舞伎町附近,常常會出現暴力事件。(示意圖/魚漿先生提供,請勿隨意翻拍,以免侵權,下同。)
「那是我剛開始做納棺師的前幾年,那次的往生者是個年輕女生。」K子說。
K子說她做了納棺師好幾年之後,大概就會發現日本的輕生潮都是一陣一陣的。在她剛入行的時候,就遇上距今十幾年前的年輕人輕生潮。
在K子的敘述中,我大概了解到往生者因為感情問題,在學校附近的宿舍輕生。而在日本的習俗裡面,葬禮大多是辦在家裡的,那時候剛成為納棺師的K子,就被公司指派承接這個案子。
K子說往生者的父親似乎已經過世了,媽媽改嫁,但還是很年輕,母女之間大概才差20歲而已。而往生者還有一個同母異父的妹妹,年紀很小。不過雖然兩姊妹年紀相差不小,但似乎姊妹倆的感情十分要好。
於是那天就由K子主持葬禮。
K子照著流程對往生者的遺體按摩、淨身、更衣、修容跟化妝,旁邊的媽媽已經不住地掉眼淚。而往生者的妹妹則是一臉疑惑地看著躺在那邊的姐姐,K子忙到告一段落後,好奇地問妹妹說怎麼了?
「不好意思,大姊姊我想問妳,我姊姊要睡多久呢?祂還要跟我們一起去隅田川花火大會呢~」妹妹這樣說。
媽媽聽了之後臉色大變,連忙要妹妹不要亂說話。但妹妹很堅持地說:「姊姊昨天晚上在房間找要穿去看花火的浴衣,媽媽妳不是也聽到了姊姊找東西的聲音嗎?」
媽媽臉色難看的說:「妳也聽到了?我以為我在作夢。」
妹妹點點頭說:「姊姊還問我說祂最愛的浴衣收到哪裡去了呢~」
▲隅田川花火大會是東京最大的花火大會之一,很多男男女女都會穿上漂亮的浴衣一起參加。
這時候往生者的媽媽終於忍不住了,眼淚如潰堤般湧出,邊哭邊說:「女兒啊,為什麼這麼傻呢?我們每年都要去看花火的,今年少了祢怎麼看呢?」
妹妹則對K子說:「可以幫姊姊穿浴衣嗎?這樣祂睡醒就可以直接跟我們去看花火了。」
K子點點頭。
後來往生者的媽媽拿了許多件浴衣來,如同電影裡面描寫的一樣。K子俐落地為往生者換上了浴衣,並用往生者生前喜歡的化妝品幫祂上妝,連穿浴衣搭配的髮型也幫往生者弄好。而這邊K子跟我們說了日本葬禮的習俗之一,就是有的葬禮會把往生者喜歡的衣服放到棺木內一同火化,於是這邊就把其他的浴衣一起放進棺材裡。
往生者的媽媽看了看之後,又忍不住大哭。由於K子幫祂做了髮型跟化妝,也幫祂穿上了祂最喜歡的浴衣,往生者的媽媽一直堅持要給K子額外的費用,但K子堅持不收。
最後葬禮將結束前,往生者的媽媽對著棺木說:「女兒啊,我們今年一定也會去看花火,祢可要穿著漂漂亮亮跟著來呢。」那時候的K子剛入這一行,還不習慣這樣的生離死別,在葬禮結束後,在自己的車上哭了半個小時。
K子若有所思的說:「不知道那年的花火大會,祂有沒有跟著家人一起去看花火呢?」
▲那麼祂也有去看花火嗎?
K子說完後,我們沉默了好一段時間。我見氣氛有點尷尬,便又提了剛剛那個問題,我問K子:「怎麼說呢?怎麼知道有七成的人在死前都後悔了呢?」
K子對我們解釋說,像這個往生者死前倒在門前,似乎是覺得太痛苦了或是後悔了想打開門,卻沒有力氣了,還有歌舞伎町之前有個酒店小姐,跳樓摔在車子上,一直掙扎哭喊著叫人來救她,好在後來送醫後有救回一條命。
「就我遇過的案例裡面,大概七成左右到最後都是不想死的吧。」K子說。
後來夜深了,大家便解散了,我跟小李約好下次再見面聊聊。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時,我想了許多。
人啊,說到底還是想活著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