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理查·洛夫（Richard Louv）
譯／郝冰、王西敏
多年來，我都把自己當成暴風雨和暴風雪的巡視員── 梭羅
以下是瑞克（John Rick）的社區所引發的思考。
十五年前，中學數學教師瑞克攜家帶眷搬到了斯古利普斯農場，因為聽說那裡的環境很適合孩子。斯古利普斯地處聖地牙哥北部一片蓊鬱古老的桉樹林裡，周圍的峽谷有自然步道相連。
對於那些希望孩子能回歸自然，像自己小時候一樣盡情玩耍的家長來說，斯古利普斯真是一個少有的理想社區。它的入口處掛著牌子，寫著「鄉居生活」。
「我們這裡，人口組成中的童子軍占比是全國最高的。」瑞克說，「每個小區都有公園，規畫時盡可能為孩子們保留大面積的荒地。」
▲孩子們在大自然中玩耍的區域越來越小。（示意圖／取自免費圖庫Pixabay，下同。）
可是，幾年後，瑞克開始在社區簡報上讀到關於「非法利用荒地」的文章。
「以前，孩子們可以在樹叢中奔跑、搭堡壘，想怎麼玩就怎麼玩，」他回憶道，「他們自己建造自行車坡道，從上面衝下來；建攔水壩，划著小船漂流。換句話說，他們和我們小時候一樣盡情地玩，我們十分看重孩子在快樂嬉戲中留下的美好回憶。」現在，一切都不得不到此為止了。
「某種程度。」瑞克說，「現在樹屋成了火災的代名詞，攔水壩則可能會引發水災。」
斯古利普斯農場社區管理委員會的主委把孩子們從公共圖書館旁邊的小水塘趕走了。十年前，斯古利普斯農場還在養牛的時候，小孩就在那裡釣淺藍色的太陽魚。
▲過去能釣魚的地方，都已變得不同。
面對嚴格的規定，有的家庭自行搭建籃球架，年輕人則將自家車道當成溜冰場。但管委會警告居民，這樣的做法違反購屋協定。
於是，坡道被填平，籃球架被撤掉，孩子們回到了室內。
「孩子的腦裡全是電玩遊戲。」瑞克說，「爸爸媽媽對此很擔心，孩子也在發胖，得做點什麼事了。」因此，在熱心父母的張羅下，於十六公里外的一個友好社區開闢滑板運動場地。
雖然瑞克有搬家的自由，但是隨著多數美國城市呈圓環狀向外擴張發展的趨勢，類似的限制已經比比皆是。無數社區將沒有組織的戶外活動視為非法，一方面是因為怕引起官司，另一方面也是因人們日漸沉迷於所謂的秩序。
眾多的家長和孩子現在都認為，戶外活動是被禁止的，人們的觀念限制了兒童的戶外活動。
然而，自然空間的緊縮，一方面也是私人管理造成的。近二、三十年新建的大規模住宅造鎮、共同公寓（condo）、具規畫性的社區等，都有物業管理公司根據契約進行嚴格管理，不鼓勵、甚至禁止我們小時候做的那些戶外遊戲。
根據社區管理委員會協會的資料，現在有超過五千七百萬美國人住在有管理委員會的共同公寓、合作公寓（cooperative）等社區。
管理委員會的數目從一九七○年的一萬個發展到今天的二十八萬六千個，他們制定各種針對成人和兒童行為的規定（如果小孩准許入住），在管理過程中有柔性勸導，也有強制執行。
斯古利普斯農場的管委會相對是較為通融的，但即使在那裡，管委會的行政人員還是會定期拆除孩子在樹木繁茂的峽谷中建起的堡壘和樹屋。
雖然可以理解擔心臨時露營地發生火災的想法，但其結果卻導致兒童不再積極從事戶外遊戲。
另一方面，官方的政策也在限制孩子接近自然的機會。雖然，在戶外遊戲可能觸犯法律經常是紙上談兵，但某些社區，那些依照爸爸媽媽小時候玩法的孩子們會被控行為不檢，父母甚至會被起訴。
賓州有三兄弟，分別是八歲、十歲和十二歲，他們用了八個月的時間和自己的零用錢在自家後院蓋了一間樹屋，但嚴格的管委會卻命令三兄弟立即拆除，因為他們沒有申請建築執照。
在密西西比的克林頓，一家人花了四千美元精心搭起一座維多利亞風格的兩層樓樹屋，滿心歡喜。他們曾經問過市政府需不需要申請執照，當時被告知不需要。五年後，市政府都市規畫部門公告該樹屋必須拆除，因為它違反了屋前違禁附屬建築的條例。
兒童戶外活動受到嚴格限制是因為自然保育，人類為降低自然所面臨的人口壓力而限制戶外活動。
例如，洛杉磯國家森林公園一千二百多公頃的露營地與釣魚場全年關閉，是為了保護瀕危的阿羅約西南蟾蜍（arroyo southwestern toad）；加州沙丘海灘地區禁止放風箏，因為這裡是保育類水鳥東方環頸鴴（snowy plover）的繁殖地，東方環頸鴴可能會把風箏錯當老鷹而受到驚嚇。禁令實施後，公園巡邏員通知塞馬斯，他不能再與外曾孫在那海灘上放風箏了。
塞馬斯是這的老住戶，這海灘上曾留著他和他爸爸、爺爺一起放風箏的記憶。在我所居住的城市，「未經市執行官的書面許可而傷害、破壞、砍斫、移植市立公園裡的樹木或植被都是違法行為」。
但到底什麼叫「傷害」呢？一個孩子爬樹會嚴重傷害樹木嗎？有些人的確這麼認為。另一條法令規定：「捕捉、殺害、弄傷或騷擾任何鳥類或動物都是違法的……除非市執行官明確聲明該物種有害……」
如果人類希望與瀕危物種共存，大人和孩子確實應該在行為上更謹慎。但糟糕的土地利用所導致的環境破壞遠比孩子要嚴重。舉兩個例子說明：切薩皮克灣每年開發二萬一千五百公頃的土地，大約每二十五分鐘就開發一公頃。
根據切薩皮克灣聯盟的資料顯示，照這樣的速度，切薩皮克灣在未來二十五年所開發的土地比過去三個半世紀還多。位於加州北部的夏洛特，過去二十年森林覆蓋面積減少了二○％；一九八二至二○○二年間，加州農田和森林以每天一百五十五公頃的速度消失。
美國農業部門預計，從一九八二年到二○二二年，該地森林面積將從三十一萬公頃下降到十五萬二千公頃。令人吃驚的是，加州北部的土地開發速度是該州人口數增長速度的兩倍。
自由開放的空間驟減，對土地的過度利用則不斷增加。人們以為郊區的空地應該比市區更多，但事實上，土地過度利用的現象在郊區同樣嚴重。
諷刺的是，人們為得到更多的自由活動空間而搬到「陽光地帶」（Sun Belt）的城市去，結果，事與願違。美國人口密度最高的十個城市中，有八個位於西部，其典型的發展模式是人工開山、人工造景、墓地擴建，很少有天然的遊戲場所。
快速發展為原本為數不多的自然場所帶來了更大的壓力，原生植物被踩踏，動物滅絕或遷移，緊隨其後的是騎著摩托車或四輪傳動越野車、渴望親近自然的人潮。與此同時，明文規定：僅存的一小塊自然只能看，不能碰。
過度開發的影響、繁瑣的公園規定、善意（且必要的）環保規章、建築規章、社區公約、害怕打官司，所有這一切都向孩子傳遞一個掃興的信號：他們在戶外的自主遊戲玩耍是不受歡迎的，在修剪整齊的運動場裡進行有組織的運動，幾乎是唯一得到允許的戶外娛樂形式。
「我們告訴孩子，傳統的戶外活動是違反規定的，」瑞克說道，「而當他們坐在電視機前看電視的時候，我們又對他們嘮叨個沒完，希望他們去外面玩。可是去哪裡玩？怎麼玩呢？參加另一項有組織的體育運動？有的孩子不想總是被組織。他們想任由想像的翅膀自由飛翔；他們想順著河流漂向未知的地方。」
並不是每個年輕人都會乖乖遵守這些規定。瑞克請他的學生描述在自然中的經歷，十二歲的蘿莉說她喜歡爬樹，尤其是在路盡頭的那片樹林裡。一天，她和 朋友正爬著樹，「有個人過來對我們大吼大叫，『滾出這片樹林！』我們好害怕，嚇得躲在樹林某處不敢出來。
那時我才七歲，所以覺得那老頭特別可怕。去年，類似的事又在草坪上發生了，但不是上次那個人，而我決定不理他，結果，安然無恙。」蘿莉認為這一切很愚蠢，限制了她「自由自在，不用隨時保持整潔，不必像那些女孩子那樣生怕被擦傷，或是沾上了泥」的機會。
她補充說：「對我來說，我還被看作是個孩子，沒什麼好要求的。我們應該跟大人小時候一樣有玩耍的權利。」
＊本文摘錄自《失去山林的孩子：震撼全美教育界，搶救科技冷漠小孩，治癒「大自然缺失症」的最佳處方》
作者：理查·洛夫
譯者：郝冰、王西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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