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權芳
▲圖／取自todayswhisper
228 假期，極少陪母親逛街的我終於開車陪她 (事實上是我媽陪我，她乃真孝子... ) 去賣場買日常用品。逛啊逛的逛到藥櫃專區，她看見架上擺著女性專用生髮水！今年72歲、白內障換過水晶體的她還是眼睛一亮，開口問了：我洗頭髮時常會掉頭髮，該不該用那個？她指了一指，喔，仔細一瞧，她指著落健生髮液，女性專用的。
我不怕花錢，只怕花錢傷身反而糟。基於我對人性粗淺理解，一場母子間的心理戰開始了。我輕瞄了牆上產品，然後望了她的頭髮，立刻對她曉以大義：「啊你都已經70古來頭髮稀了，洗頭哪有不掉頭髮的？(此語源自 "吃燒餅哪有不掉芝麻粒的？") 。相信我！那類產品不是針對你這年紀的人開發的，就算買來用也沒效啦！」
我接著對親愛的母親說，而且一般人只會問「這個有沒有效，那個有沒有效」，像我們這種專家（用來嚇她的！）可不這樣問。（繼續痞下去吧我...）像我這種進階、升級（差點沒說出快升天了...）的專家提問題，可不問粗淺題目，我們提出專業問題！
啊甚麼叫做專業問題？你仔細聽好，專家會這樣問：
這個產品的適用對象？(例如遺傳性或燒傷造成的禿髮會有用嗎？或72歲時用的話還會有用？)
使用多久時間後開始有效果？（若必須一天三次、且連續使用1年後才能看出效果，那會有耐心慢慢等嗎？）
整體來說，相對於不使用落健的人來說，效果能有多好？例如「頭皮單位面積平均可多出幾根頭髮」？（或「頭髮稀疏部位平均可多出幾根頭髮、頭髮密度可增加多少？」。或目視時可看出多少差異？例如「光照下，頭皮亮度減弱多少？」。)
效果是如何測量的？是用誰的眼睛看、哪家的機器測量。或，其他更精準、更客觀的方式？
使用後是否有副作用？哪些副作用？會有多少出現副作用的機會？例如身體發癢、皮膚紅腫刺痛、長皮疹等？副作用會致命？
投資報酬率（經濟效益）怎樣？花錢下去能夠回收幾根頭髮、有多划算？（若我媽今天只有25歲，那我就會改用"CP值" 這字眼。) 例如精算後多長一根頭髮的代價是 3000元台幣，那麼該不該買？例如若洗頭髮時太用力的話可能立刻掉3根頭髮，相當於被手指頭抓掉9000元！那值不值得買來用？
使用上會不會很麻煩...，例如滿手髒、需準備的工具一堆？
已經罹患哪些疾病的人不能用，一用可能就要了小命？
...
這一串問題像震懾彈一樣輕易震住了母親。她默默無語，將東西放回架上。(當時覺得自己很邪惡、也好笑，只是不能被自己破梗...)
東西是沒買，問題是，認真回過頭來檢討，我提供母親的知識完全正確嗎？如果錯了呢？如果事實上有科學證據說生髮水能讓母親這年紀的人恢復原有頭髮的茂密，難道不該讓母親嘗試？
老實說，從療效角度去檢視我「洗頭哪有不掉頭髮的」的虛應說法根本站不住腳。儘管我有醫療背景，但藥品資訊實在太多，不可能都知道。況且醫藥知識進步太快，我也沒把握腦袋瓜有最新、最正確的資訊可回答母親。這不是我不行，就算問最厲害的醫療人員也一樣。
於是，我老老實實，回家給自己出了一個題目：有及沒有使用落健對於女性生髮效果的影響。
我先Google台灣給女性專用的落健生髮水的官方網站，確認女性使用的生髮水一般為 2% Minoxidil (落健主成分)。落髮嚴重的男性可用濃度 5%（嗯，跟我理解的一樣）。此外，也查到官網女性落健生髮液2%產品說明上文字：
"含有經實驗證實對雄激素性禿髮者可刺激毛囊生長的Minoxidil成分""...持續使用4個月，幫助減緩落髮情況並且再生新髮"。
除了官網，還有另外一個網站，落健-666Go購物網(禿頭治療專家) ，寫著：
"女性落健 2% Solution是專為女性設計, 解決頭頂頭髮稀疏問頭, 如果家族有頭髮稀疏及掉髮情形, 應使用女性落健 2% Solution, 一盒可使用3個月, 女性落健 2% Solution是經醫學證明, 能促進頭髮生長的產品, 能復甦毛囊, 延長頭髮生長周期, 其頭髮再生效果應該會開始在2個月後, 某些人會開始在4個月後."
奇怪的是該網站的產品英文為Rogaine，不是官網的Regaine。有效成分一樣，但名稱不同，或許單純是學名藥或國家不同的關係，總之這不影響調查。
中文資料我沒多看，因為無法提供我想要的細部資料，於是回到老巢，找常用的療效資料庫 --- The Cochrane Library。我相信上述所列的問題可透過 The Cochrane Library 上的報告獲得解答。
一查之下 ~~~ 賓狗！剛好有一篇2012年5月所發表、針對女性掉髮產品的評估報告 " Interventions for female pattern hair loss" (中文翻譯：針對女性掉髮處置的療效評估。)，就是探討落健主成分的效果。這一篇符合前面的題目 "有及沒有使用落健對於女性生髮效果的影響"。這報告是由我最早接觸國際療效研究機構 Cochrane Collaboration 時所合作的皮膚科小組（Skin Group）所發表。這個小組位於英國諾丁漢大學，小組負責人是 Hywel Williams 教授，現在和他們還有一個研究計畫在進行。
我將該報告整理如下：
該研究搜尋了2011年10月以前的資料庫，22個符合納入標準的研究，其中7個研究納入最終的量化分析(統合分析)，藥物濃度範圍為1-5%。7個研究中有6個是比較濃度 2% Minoxidil (落健主成分)與安慰劑的效果差異(其中一個還加做了5%組的比較)，另外1個研究則比較1% Minoxidil 和安慰劑的差異。主要結果(primary outcome)是讓病人自己評估使用藥物前後是否有增髮。次要結果(secondary outcome)是由研究人員評估使用藥物前後是否有增髮。
主要結果分析後作者結論如下(簡譯結論)：
比起安慰劑(64/476人)，我們發現使用藥物一組(121/488人)有統計上明顯、中度的頭髮增長。(按：換句話說，藥物是有效的！)
次要結果分析發現研究人員也認為藥物組比較好。
至於副作用方面，一天使用兩次2%濃度產品的話似乎和安慰劑組沒有差異。若一天使用兩次5%濃度的話則藥物組有比較多頭皮以外毛髮增長的報告。
好，主要結果及次要結果都發現藥物組都比安慰劑組好，那麼，我必須跟母親說「對不起！孩兒明天給您買...」嗎？未必。專家總是追根究柢。我不死心，再仔細看那4個研究，發現研究對象的平均年齡分別是33.6、33、36、56歲！
這下有學問了。我媽今年72，跟那4個研究受試者的年齡都對不上啊！（光研究對象年紀就差上將近40歲！）既然對不上，那麼要將研究結論套在我媽身上，好像有點...不！是...非常非常勉強！
（我好像只是在找不花錢的理由...）
總之，要我推薦給我媽用是做不到的。至於該研究的結論，我則會用更保守的說法：對於年齡在33-56歲左右者，使用濃度2%落健對於婦女增髮可能有效。
作者李權芳，藥師。
學經歷：國防醫學院藥學系學士、碩士、英國Bath大學心理學博士、世界衛生組織生活品質小組研究員、三總臨床藥學科科主任、丹麥哥本哈根大學附設醫院臨床試驗中心暨 The Cochrane Hepato-Biliary Group 研究員、英國諾丁漢大學 The Cochrane Skin Group 研究員。李權芳部落格：省荷包不可不知的健康、醫藥訊息
讀者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