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提供/魅麗雜誌】文/賴佩霞
東西方精神最大的文化差異,在於相不相信有輪迴這件事。由於兩個傳統概念天差地別,發展出來的心靈慰藉也截然不同。基督徒相信人只活這一世,認為一個人的性格養成,跟童年環境及經驗息息相關,因此,只要現實生活裡遇到無法克服的心理障礙,只要肯回朔你的童年過往,透過整合,你會發現答案就在裡面。然而,佛教徒因為相信有輪迴,相信人出生時被更大的「業」、我們的「因果」給主宰,因此,想要扭轉乾坤,必須從秘不可測,無形的前世端著手。仔細推敲,不難發現傳統佛教教義著重於這樣的思維運行:贖前世的罪,累積未來的福報。
一是從極端務實的生命經驗切入,一是從沒有終點的時光隧道找出口。這時,我們就不得不把鑽研東方文化思想的西方榮格請出來了。榮格的父母、祖先都承襲傳統,由於父母關係不佳,從小孤僻成性。少年時期靦腆、敏感,性格脆弱、易受傷的他,遇到不公對待,暴躁且易怒。幽深之處,榮格意識到自己截然不同的兩個面向,一是社會化,別人眼中的自己:父母的兒子,讀書不聰明,不專心,不刻苦,不莊重,不整潔;一是成熟老練,多疑多慮的懷疑論者:遠離人,喜好自然、大地、天空和萬物,尤其喜愛黑夜、夢和「上帝」為他提供的一切。他開始對這自己「第一人格」和「第二人格」有所覺察。
當學業日漸精進,當人生道路屢獲成功,榮格內心的衝突不但沒有銳減,反而增加,他經歷了從未有過的迷惘和恐懼。度過這段黑暗期之後,事業開始日漸輝煌,然而諷刺的是,當他第一人格輝煌燦爛,第二人格卻苦不堪言;終其一生追求生命的完善,除了投入西方心理研究,欲透過東方哲學,揭開層層交疊的神秘面紗。
從我來看,夢,就是一個既實際又神秘的線索。喜歡榮格學派的西方人,對東方哲學有一定的喜好。今天邀訪的大師非常特別,由於原本研究科學,後來轉修榮格心理分析。從夢的分析,我們可以感受到東西方思維已越來越交融。也許我們再也不需要去追究有沒有輪迴這件事。透過一些務實的生活跡象,讚嘆生命如何在白天和深夜同時運作著,冥冥之中不斷提供人們平衡生命的神秘機制。這令人讚嘆的智慧,這令人讚嘆的運作!
從夢裡
傾聽內在故事
賴佩霞:你是一位國際知名、經驗豐富的心理分析師,我們先談談你的背景,讓讀者先認識你?在心理分析中,你為何特別對夢感興趣?
坎伯瑞:我原本是在科學領域,年輕時在柏克萊大學取得化學物理博士學位後,又到史丹佛大學完成生物化學的博士後研究,接下來我到日本做了好幾年的研究工作。在日本期間一些特別的經歷,讓我決定投入心理學,於是回到美國,我開始接受心理分析的訓練。這對我來說是人生重大的改變,我在三十出頭下定決心轉行,四十歲左右才完成整套心理分析的訓練,整整歷經了十多年的努力。
就現代心理分析來說,夢其實是相當受關注的一部分。我本來就對夢很感興趣,加上個人的經歷與好奇心,就更重視夢在心理學上的意義。我認為夢能重整我們對世界的觀點,讓我們對自己有更深的理解與詮釋。的確,夢與二十世紀主流的多數客觀科學不太一樣,但我相信它對人們怎麼認識自己、如何生活得更好,卻有很大的幫助。
賴佩霞:你從「夢」裡發現了什麼?
坎伯瑞:我發現它隱藏一種被人們遺忘、無意識的語言,它一直在我們沒有注意到的地方進行著溝通。我覺得那是來自上天的祝福,是每個人都可以瞭解的聲音。它不以具體的語句表示,而是以虛構的、神話的、故事性的方式呈現。主要用的是隱喻、象徵性的畫面將隱藏在內心深處、潛意識裡那些需要表達的表達出來。
或許大家對夢充滿了好奇,坊間也流傳著許多預知夢的故事,但以心理分析的角度來看,探索夢境中潛意識想告訴我們的事,遠比研究它對未來的預言更有價值。我們可以針對夢境裡出現的不同隱喻,建構出屬於自己的一套象徵系統,因為每個人對事物的理解不同,也會因不同成長的記憶差異,對夢境出現的東西賦予不同的意涵。就像我們在嬰兒時期面對世界、牙牙學語的過程,心智也將許多生活經驗轉化成夢的語言,而構築出我們沒有意識到的內在世界。藉著探索、傾聽這些隱喻,我們會發現許多存在於我們內在的故事,而這些故事,通常和我們關注的生命議題息息相關。
賴佩霞:現代人最常出現什麼樣的夢?我們常聽像奔跑、被追、飛翔,這些代表什麼?
坎伯瑞:人們經常夢到奔跑、被什麼東西追、開車迷路,或者看不到前面的方向等等,首先我會問,我的人生道路盲目了嗎?是否想做某些事,又因無法實踐而沮喪?或者因為看不到前面有任何警示、危機、救援而著急?或許我沒有真正看見生活正在發生的事情,雖然肉眼沒有瞎,但心理卻忽略了某個人、某些事?例如當我對孩子吼叫,要他們趕快上床睡覺時,我其實並沒有留意他們臉上的表情或情緒。
夢經常是我們心智表達的另一個途徑,替我們說出連我們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地方。許多人經常夢到與人發生衝突、爭鬥、打敗對手,這也許是利用我們憤怒的侵略行為去幫助我們衝破障礙,或者幫助我們面對那些想掌控我們的人時,有力量予以反擊。這些夢捕捉了我們受挫的感覺,不論是打敗對手或被別人打敗,都是在挑戰我們,讓我們反思如何能更有效地運用力量、以什麼樣更好的方式回應對方,而不是運用身體或心理的暴力,去侵略那些硬要把自己想法強加在我們身上的人。我們應該與這人好好談談,讓他知道我們的想法,這是我會去思考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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