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的潘俊仁是一個開朗活潑男子漢，但打扮後馬上變成一個嬌美文靜的古典美女。（圖／潘俊仁提供，下同。）
記者蔡紹堅／採訪報導
記得電影《霸王別姬》中張國榮風華絕代的「乾旦」扮相嗎？近年京劇中的旦角多由女性來扮演，但男性演繹女角色的魅力依舊不減。自幼學習書畫的屏東青年潘俊仁大學時因遭遇創作瓶頸而接觸到京劇，後來更為戲辭去動畫師的工作，以25歲「高齡」考進劇校，開啟了他的「乾旦路」。
▼左為潘俊仁表演《霸王別姬》的舞劍，右為他近日所拍攝的照片。
「小潘，去看京劇吧！」自小學習書畫的潘俊仁在大學就讀美術系時遭遇創作瓶頸，指導教授只對他說了這句話，潘俊仁說，「當時我覺得有點莫名其妙，雖然我學的是傳統書畫，但看戲和作畫有甚麼關聯我實在不明白，不過既然老師都說了，也只好去試試看。」接著潘俊仁開始慢慢接觸一些京劇的影片，但當時的他還不太能理解京劇的美。
▼京劇旦角特有的「水袖」，舞動起來非常美麗，可表現角色心境。
真正讓他對這門藝術由衷喜愛則是因為一次現場演出，「那時候剛接觸京劇不久，正好遇上中京院來台演出，就買了《四郎探母》的票，那天飾演鐵鏡公主的是李勝素，她有一段內心話的唱段『聽他言嚇得我渾身是汗』，我一聽到就開始不停流眼淚，當下的感覺非常複雜，除了對演技、唱功的佩服外，舞台上的服裝、化妝、布景、舞台、色彩都和我從小到大學習的美術有關聯，這些以往只在古書、古畫中讀過的美感，就這樣活生生的在我眼前輪番上演，各種感動一齊湧上心頭，戲才演到一半，我就知道，我這輩子離不開京劇了。」當時深刻的感觸至今仍讓潘俊仁難以忘懷。
▼潘俊仁大學時的作品，前後共耗時一年多，是聽著京劇與昆曲畫出來的。
迷上京劇後，潘俊仁也找到了創作的泉源，他一邊聽京劇、崑曲，一邊作畫，戲裡人物的喜怒哀樂、七情六慾彷彿都隨著潘俊仁手中的畫筆灌注到畫紙上。退伍後潘俊仁很快的進入動畫公司擔任調色師，每天坐在全暗的辦公室內，盯著電腦螢幕，戴著耳機邊聽戲曲邊工作，他常常在想，自己可能一輩子就這樣了，但耳機裡傳來的《四郎探母》唱詞「我好比籠中鳥有翅難展，我好比虎離山受了孤單，我好比南來雁失群離散，我好比淺水龍困在沙灘。」卻不斷提醒著他，他還對京劇有夢想，「後來我自己去找老師學戲，學我最愛的『旦』，雖然每個星期只上兩小時的課，但那兩小時卻是我一整個星期最期待的時刻。」不過學得越多，他越開始覺得那「兩個小時」沒辦法滿足他對京劇的熱愛。
▼花旦也是潘俊仁很喜歡的角色類型。
「每次要上課的時候，我就會背著「寶劍」去上班，雖然沒有加班，但上課還是常常趕不過去；我不想這樣到60歲，我覺得我必須更深一層的了解京劇！」潘俊仁毅然決然的辭去工作，以25歲的「高齡」報考劇校，沒想到在術科和學科都有不錯的表現，成功進入劇校。
▼京劇中的外族女子多穿旗袍。
「一隻公獅子扮公獅子，跟一隻公獅子扮母獅子，你覺得哪個有趣？」潘俊仁選擇「乾旦」的原因很多，包括旦角細緻的做表，和男性演繹女性角色的強烈戲劇張力，但最重要原因是，「京劇最鼎盛的時代主要都是男生在演旦角，最有名的就是梅蘭芳，當然女生唱旦角絲毫不輸男生；不過我很納悶，『乾旦』傳統為什麼漸漸式微了？像日本的歌舞伎就還是有很多男生在演，為什麼京劇就幾乎沒有了呢？」
▼潘俊仁扮演起穆桂英來英氣十足。
進了劇校，考驗才正要開始；一般學戲都是從小學5年級就要開始進劇校苦練，潘俊仁25歲才開始真的算晚了，因此很多基本功都沒有同學扎實，常常一整天下來只練了唱腔，而身段、步法都還來不及練，天就已經黑了，他說，「雖然每天都很辛苦，也一直發現自己的不足，但是那段時光真的很幸福，劇校對我來說就跟天堂一樣。」
▼閃亮亮的各式頭飾能顯現出角色的地位和身分。
說到最喜歡的劇目，潘俊仁很有心得，他說，剛學戲的時候他最喜歡《貴妃醉酒》，劇中楊貴妃的身段、唱腔，和配樂都顯現出京劇的精微奧妙，這是讓他選擇學習「乾旦」的一大原因，不過進入劇校後，他又愛上《霸王別姬》，「大家應該都看過張國榮的《霸王別姬》吧？戲裡主角和同儕刻苦學戲的過程就跟我在劇校和同學的生活一模一樣，早起喊嗓，然後上課，晚上還要練晚功，每天大家都累的精疲力盡、肌肉痠痛，但是沒辦法，不堅持戲就學不好，也因此同學之間的感情都非常深厚，就跟電影裡主角和師兄弟間的革命情感如出一轍。」
▼虞姬舞劍時的下腰是高難度的動作。
「一文錢逼死英雄漢」在劇校最讓潘俊仁差點想放棄學戲的不是基本功的不足、也不是練習的刻苦，而是「錢」，「原本我是一個有穩定收入的上班族，進入劇校後一點收入也沒有，只能吃老本，好幾次我拖著剛練完晚功疲憊的身軀，看著空空如也的皮夾，心裡想著，『我為什麼會把自己搞成這樣？我這樣的決定到底對不對？』」不過想到京劇帶來的美好，潘俊仁就不願放棄；為了維持經濟，他還去打工，賺取不到100元的時薪，又上課、又練功、又要趕去打工，令他體力差點透支。幸好後來他運用自己的專長「美術」，去畫室教畫畫，有了比較穩定的收入，才能繼續學戲。
▼出國表演時演員必須互相扶持，飾演虞姬的潘俊仁在後台幫霸王「勾臉」。
「其實我的辛苦不算甚麼，我最佩服的是那些從小學就開始學戲的同學們，這個年代很少有像他們這麼能吃苦的孩子了，一般孩子可能5點下課後就回家看電視、打電動，比較辛苦的就是去補習；但劇校的學生下課後還要練好幾個小時晚功，過著『朝五晚九』的生活，有時候還可能會受傷，而且這麼努力畢業以後也不一定能成為『演員』。」潘俊仁笑著說，「我非常幸運，能接觸這麼美的劇種、這麼好的藝術，還能認識一群刻苦耐勞、傳承傳統的年輕人，這些都是我一生最珍貴的寶藏。」
▼潘俊仁大學所繪狐狸畫作的細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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