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紐約大熔爐,香港插畫家以風格定義她的年代

2016年05月8日 08:00

圖、文/破點 POINT

「其我挺悲觀的。」聽倪傳婧壓著中性嗓音說這話,好像真有片紐約飄來的愁雲慘霧在我耳邊。

這位來自香港的年輕插畫家,18歲到美國後潛心創作,技法純熟有實驗性、作品會說故事、東方風格抓得恰好,插畫合作遍及世界著名出版機構和品牌媒體,業界獎項、肯定不斷,前年25歲時,還多了美國《富比士》(Forbes)名人榜《30歲以下藝術新星》「最年輕插畫家」頭銜——如此靠近世界之端了,倪傳婧卻想淡忘這些榮耀:「我老想起小時候聽到的諺語:『攻城容易守城難』,再過幾年我也要30了嘛,與其記著『30 Under 30』,我更想專注在『30 above 30』的我能畫出什麼。」


▲1. 在紐約創作插畫,Victo筆下仍有香港的模樣。攝影/Marije Kuiper

Q:插畫看重個人風格,你的作品備受主流認可的「獨特之處」為何?

倪傳婧(以下簡稱Victo):我是個很兩面的人,樂觀又悲觀,容易感到無聊,一閒下來就沮喪。小時候爸媽忙,我會說故事給自己聽,一邊見什麼就畫,想起來那是我最早的插畫吧。18歲到美國羅德島設計學院(RISD)讀插畫後,發現有很多回饋說我的創作自然有股「東方感」,像「Cocoon」這幅作品,有骷髏頭、蝴蝶與菊花,畫得時候我沒多想,只覺得這組合很貼近,之後很多人問起,才發現它們跟華人文化的「死」都有關;確實,菊花用以弔祭、《梁山伯與祝英台》中也以蝴蝶象徵死亡。

原來我從小在香港、華人文化中的「視覺習慣」已經成了愛好,潛移默化融入到我的插畫裡,這是我在西方藝術界的優勢,因為自身文化與主流有所差異,我的「Victo Ngai」風格反而更能突出,產生獨特點。

  ▲2. 粗重的線條與配色,表現出濃厚的東方色彩。

  ▲3. Victo作品中視覺元素的繁複,就像她眼中的香港。

Q:插畫創作的工作流程為何?最常遇上的困難是?

Victo:比如《紐約時報》給出一篇談經濟的文章,我就要從中找出重點,用圖像「比喻」出文字理論,把抽象變故事。我不喜歡直接用銀行、錢、公事包這類缺乏創造性的比喻,雖然能達到目的,但缺乏了藝術造詣,沒有人回想把他們掛在牆上的。所以我就很要求自己,每幅畫都要有「獨立」的價值。
說到「限制」,也是插畫好玩的地方,像解謎遊戲一樣,一開始很頭痛,但接下去做以後,會發現跳出舒適圈的新技巧。
舉例跟美國運通卡(American Express)的專案,信用卡本身只是一個工具,並不怎麼有趣,構圖本身也有很多限制,但恰恰我就在這些限制上找到了「趣味點」——把卡片的框想成取景器和畫框,綠卡、金卡、白金卡分別是攝影棚、美術館、雕塑工作室三個場景,畫面有了故事,單獨看也有趣。
當給《紐約客》(The New Yorker)配畫的時候,出現了另一種挑戰,像給書評、影評的插畫,故事和主角都已經有了,我必須捨棄熟悉的方法再找趣味點,最後的解決方案是「構圖」,比如電影《Wadjda》,主角是一位女孩,但我把她放在畫面最遠最小的地方,用腳踏車輪框住——構圖能幫我向觀者表達出,這位女孩在不平等社會中被禁止騎單車的情節。

  ▲4. 即使不懂主題,Victo的作品獨立來看也有著故事性。

  ▲5. Victo與美國運通卡(American Express)合作的專案,用「故事」玩構圖。

 ▲6. Victo與《紐約客》(The New Yorker)合作的專案,用「構圖」說故事。

Q:你有特別擅長的插畫技法嗎?創作時有什麼小怪僻?


Victo:我喜歡以線條為主(也是香港文化的耳濡目染),所以學生時代做過版畫創作,到現在畫插畫了也一樣,線稿沒完成前,我連配色都選不出來。我還喜歡玩「質感」,像做實驗一樣,把線稿放燈箱上,以不同紙張、媒介去處理畫面的質感,比如水墨、蠟筆、炭筆、油彩等,再全部掃描進電腦,在軟體裡把圖層疊一疊後上色;這技法自由度高,往往最後出來的效果我自己都會很驚喜。
畫畫時,我會邊聽有聲書(Audio Books ),要情節很強的,像《權力遊戲》、《魔戒》,故事愈長愈好!40到50個小時剛好符合我畫一幅畫的節奏,而且我喜歡故事,這等於一次做了二件喜歡的事,很享受,看到作品還會回想當時聽的故事情節。真畫到沒靈感時,我就會洗澡、到工作室外面走走,跟我家狗狗玩,做些輕鬆的事。


▲7. 大四時想家又對未來迷惘時的創作,至今仍是Victo最喜歡的作品。                                                  

Q:今年想給自己一個什麼樣的新挑戰?

Victo:最近回顧了自己早期、學生時期的作品,土土的,但挺有靈氣,現在的作品雖然技法成熟了,但有些純樸感反而比較沒了,我想把這感覺抓回來,把作品「由繁到簡」。有句話是「It takes a lot of effort to be effortless.」,看來愈輕而易舉的作品,背後愈是功夫;大師畢卡索(Pablo Picasso)就是這樣,他的寫生繪畫功力非常強,但後期作品卻好像很小孩,其實都是故意去表達的。
從小我看著香港滿滿的車、樓、人長大,「簡化」對我來說是個挑戰,如何在這麼多視覺元素中提煉出精華,並且能自信地在畫面仍有留白時說:「好,現在可以停止了」,是我今年要開始去學的。這時就要感謝我的個性很兩面,悲觀讓我一直有危機感去推動進步,樂觀讓我對自己死忠,相信自己能做到。



 ▲ 8. Victo帶著她的插畫創作,眺望著世界。攝影/Marije Kuiper

Q:你認為插畫的未來趨勢為何?你的何種特質能成為優勢?

Victo:從宏觀的藝術史來看,「插畫」的命名很新,但如果以插畫本質的概念去理解,米開朗基羅(Michelangelo)在教堂天頂所畫的《創世紀》(Genesis),不就是詮釋聖經的一種「插畫」嗎?從文藝復興、印象派、抽象主義,現代主義再到後現代主義,我們可以看到整個藝術的潮流已經從精準地描繪外在空間,變成創作者對自己獨特的時代觀點、或內心世界的表達。當照片在20世紀初普及以後,插畫的主流也從寫實演變到富有幻想色彩。
我在紐約這座「文化大熔爐」創作,業界、藝術界、同行看我都是「Victo Ngai」,並不會給我貼上國籍標籤,在現代,要主導插畫潮流,不能只是停留在技巧的鍛鍊,而是要鍛鍊創造力、想像力才吃香,但更重要是不放棄;早期的我進步空間大,會一直開心看到創作明顯地跳躍,現在到純熟期了,卻難看出成長空間——還好,我的優勢就是不容易放棄吧,想做到堅持自己插畫風格的同時,保持對時代的敏銳,與世界同步發展;甚至我的風格便能定義一個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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