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張德齡、朱乙真
曾經是作家圈出了名的單身漢蔡詩萍，年至44 歲終於決定步入禮堂，迎娶小她17歲的主播林書煒。他形容，當時的心情猶如黃昏日落，在海邊撿石頭的小孩，但另一方面又有著「野良犬」，豢養在家的幸福和在外面自由的掙扎。不過，他非常感謝太太當年的臨門一腳，讓他能夠享受現在的成果。他分享，「對太太好，是對未來最好的投資！」
曾經是女性主義的代表作家女王，鼓勵女性要勇於做自己，不要成為男人的附屬品，傾向單身主義。到了35歲，她卻有了想結婚的念頭，第一次約會就問她現在的老公，「你想結婚嗎？」不到數月，他們就決定閃婚。女王認為，結婚就是在對的時間碰到對的人，她也在婚姻中認識另一個自己。
擁有類似經歷的兩位作家，婚齡14年的蔡詩萍，對上婚齡2年的女王，會產生什麼樣的火花？這次《未來Family》特別企劃，邀請兩位作家，分別從丈夫與妻子，男性與女性不同的觀點，進行一場夫妻相對論。
以下是精采的對話：
Q1：2年跟14年的婚姻最大的不同在哪裡？
蔡：我們的婚姻足足比女王的多磨了七倍啊（笑）！「好事多磨，好事是磨出來的，」這是我現在最大的心得。
婚後的前幾年，張力是很大的。男人跟女人對結婚最大的誤解是，女人覺得男人再怎麼樣，結婚以後總會改變的；男人的誤解則是，女人結婚後還是會像現在一樣不會變的。但是人會變啊！前面的兩三年，因為這些期望值，所以結婚後肯定會出現很多有張力的場景。如果一個婚姻在結婚十幾年後，還在討論對方有沒有改變很多，這個婚姻應該早就走不下去了。
我覺得「有小孩」是婚姻的轉捩點，因為夫妻的重心都會放到小孩身上了。記得我還單身時，有一天打電話給楊照，他那天不知道怎麼搞的，心情不好，在電話那頭嘆了一口氣說，「相信我，等你結婚有了小孩，現在這種百無聊賴式的單身寂寞和孤獨，全都不是問題了。」我那時不是很懂，現在我幾乎是用同樣的口氣告訴單身的年輕人，結婚就是你幾乎要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放在生活的經營、對小孩的心思，這是結婚和單身很大的不同。
女王：我跟先生現在還在享受兩人生活，但也準備要生小孩了。我聽很多人說生小孩後夫妻感情會走兩極化，有的感情變更好，有的則是加速惡化，真的是這樣嗎？
蔡：本來關係就緊張的話，會有可能。因為沒時間了，或是關注點轉移了，回過頭看到對方的優點。但另一方面，我覺得如果原來關係就不好，小孩往往會激發出雙方原來觀點的更多不同。但我相信如果雙方的婚姻還ok， 有小孩後，大部分都會往好的地方走。
我們的情況是，那時候因為我年紀比較大了，我太太當然有壓力，她不想等我變成老爺爺了，小孩還很小，那她就得自己照顧小孩，很辛苦吧！（笑）
Q2：婚前和婚後最大的差別？
蔡：婚前是美好的誤解，婚後就是恐怖的現實了。 比方婚前她覺得，哇，一個老文青恍神，真是迷人啊！婚後恍神，這個也沒看到，那個也沒看到，兩三次我太太火就來了：你到底是不是家裡的一分子啊？這個燈壞了你沒看到嗎？我說：「蛤？真的嗎？壞了？有關係嗎？」因為我以前單身的時候，五個燈壞了一個，還有四個可以用；再壞一個，三個也堪用，一定要等到都看不到了，才會去換燈泡。我太太無法容下一點點瑕疵，一定要馬上弄好，所以，她跟我說了兩天，看我居然都沒修，就自己搬梯子爬上去，我看了嚇一跳，趕快說：「好啦好啦，讓我來。」這個磨合花了很多時間，我們雙方都有在調整。
比方結婚幾年後，我們搬到自己買的房子，我太太就先講好，書不能出書房，房間以內隨便我。所以，我書房的門永遠是關著，非常亂，堆得跟舊書攤一樣。
女王：我覺得先把醜話講前頭很重要，可以避免之後很多爭執。我比較晚結婚，在那之前，已經看盡很多不幸福的婚姻，所以很多事情要先講好。結婚前，我們就先講好家事的分配，他說他喜歡洗衣服，剛好是我不喜歡的，所以就他負責。我負責廚房的部分，倒垃圾現在也是他負責。
蔡：我們沒有先講好，但是會相處出一個規則來。我沒有一定做什麼、不做什麼，我自認在做家事這方面還算勤快。
單身的時候，洗衣服對我來說是一件沒有感情的事情。我內衣褲大概有30幾套，我只要全部抱到隔壁洗衣店給老闆，說：「老闆，我晚上就要喔，因為沒內褲換了。」晚上去拿，哇，每一件衣服都折得好好的，好開心。結婚後，我開始覺得洗衣服有點意思，甚至有時候把衣服掛了一整排，因為我們家往窗外看，正好可以看到貓空纜車，哇，衣服和纜車構出一幅美麗的圖畫，這真的是家的感覺耶！有了自己的家，洗衣服、做菜、動手整理，這跟單身的時候實在太不同了。
女王：我是結婚之後發現了另外一個我。我覺得我結婚最大的改變就是，我的另一半讓我變得更好，比方激發出我新的興趣，像是做菜。我現在的狀態，我覺得比單身前更好，我更愛自己了。
我之前有一本書叫《愛自己》，那時覺得不管有沒有男生愛，我們都要愛自己。但我現在覺得愛自己是「我可以把你照顧得很好，但我也可以同時愛自己」。
不過我已經體會到，婚姻是個修行。比方我老公做財務，是很細心、一板一眼、拘謹的個性，我則比較隨性，所以一開始會有一些摩擦。我常忘東忘西，就會被唸，久了他唸我的時候，我就笑笑的，當作是種修煉，放空、不生氣。然後我發現只要我不回嘴，過了半小時他就會說：「老婆，妳脾氣蠻好的耶，剛剛不好意思。」哇，他會內疚耶！
Q3：磨合期 最容易吵架的點？
女王：生活習慣吧。像我以前習慣半夜寫稿，但我先生是上班族，要早起出門，所以一開始就會因為作息有爭執。還有，就是他人生中每件事都是有計畫的，這跟隨性的我也很不同。像是要去度蜜月，他把我找去一間咖啡廳說，現在我們來做蜜月簡報， 然後拿出一大疊文件資料。我嚇到了！原來他不只是機票、飯店，連餐廳、火車票都訂好了。我自己到歐洲都是到火車站看看時刻表，買最近的一班火車耶，這實在太不一樣了。我一開始很不適應，一定要這樣嗎？他也會生氣，覺得我怎麼那麼隨意。
後來我們找到共同的方式。旅行時我會說，這次飯店我來訂，讓他覺得我也有參與。或是去日本住了哪間溫泉旅館我覺得很棒，後來再帶他去，他就很焦慮的問我下午要做什麼？我就一派悠閒的說，什麼都不做啊，就在飯店裡好好享受啊！他現在也在學習我的生活方式，慢慢的在互相配合。
逛街的時候，我就找一間咖啡店，讓他可以去坐兩個小時，我利用那段時間去逛街，不會硬要他陪我，這樣他開心，我也開心。
蔡：我們家正好相反，我太太是比較有規劃的人，所以旅行時大部分都是她在規劃， 我全力配合。逛街的時候，我們也是講好一個時間再集合。
所以我現在看有些男人過度配合、過度殷勤，我都覺得以後會出問題。
婚姻就是雙方找到共同和各自的規則，然後欣賞對方的不同之處。
我新書最後一章也說：「我該怎麼對妳說，妳可以繼續做自己，我們則可以繼續走我們的」。讓她當自己很重要，因為這表示我也有空間做我自己，但我和妳、我們一起的那一塊也很重要，這樣就可以走下去。
隨著婚姻走下去，「我們的」那一塊一定要愈來愈大。所以如果有人問我，要讓多少？要妥協到哪一步？我說：都沒有答案！要靠兩人去摸索。但如果只有一人努力，另一人不進步、不領情，孤軍奮戰就很難了。
女王：我覺得女生要培養另一半的能力。比方我去菜市場買菜，我會跟先生說：「如果你可以跟我去，該有多好！」我想讓他知道買菜其實很辛苦，餐桌上的食物不是平白得來的。但我也會讓他在買菜中得到成就，比方他挑魚，我就會讚美他：「哇，你好會挑魚喔！」他就會覺得買菜蠻開心，甚至還會主動跟我說要去買菜。
蔡：女生在這方面真的比較心細，男生真的就比較吝於讚美太太。他也不一定不欣賞太太，但就是覺得講出來很假，覺得「妳很美，別人看得出來啊，為什麼要我一直講？」女生就覺得，「怎樣，我做你太太，為什麼不能讚美一下？」讚美的力量很大，所以要適時的去讚美。像我寫的這本新書，我太太就說，5年不用送她禮物了，哈哈！
Q4：分享夫妻相處的祕訣？
女王：我20幾歲時講話很衝，如果用那時的方式來跟先生相處，應該每天都會吵架。現在我會想說，吵贏幹嘛呢？我也會一直想他的優點，然後就不會那麼氣了。
蔡：婚姻裡要讓對方覺得你的優點比缺點多，不然對方要想你的優點，想一、兩個就沒有了，靠一、兩個優點很難支撐整個婚姻的。所以要想辦法讓自己的優點多過缺點，這也是對自己的要求，你想維持婚姻就要一直這樣提醒自己，然後在婚姻中經營出可以互相欣賞的平台。
我認為雙方要可以聊天、可以對話。像我和太太昨天才開一瓶紅酒，邊喝邊聊，其實聊的都是日常生活小事，但我們聊了兩個多鐘頭，日常即永恆！
女王：還有要跟彼此的家人維持很好的關係，不然到最後常常兩個人不能相處，不是因為兩個人，而是因為彼此的家人，那就很可惜。
所以我已經跟我婆婆變成一個「聯盟」。其實我第一次約會就是去公婆家。那時候是大年初三，他說有一群朋友約了要去他台中家玩，問我要不要去。我婆婆人很好，而且很會做菜 。雖然桌上有滿滿的菜，她還是問我想吃什麼，我就跟她說我很喜歡吃麻油雞。沒想到過了半小時，真的有一碗熱騰騰的麻油雞送到我面前耶！結婚後，我也學到不要在公婆面前和老公吵架，每次回去如果我老公唸我，我就笑笑的當沒事， 結果反而是我先生被唸，或是回台北後我婆婆會打電話來跟我道歉，說不好意思她兒子脾氣不好。
單身的時候就聽到很多女朋友講婚後恐怖的事情，所以儘管有很多次可以結婚的機會，我都還是覺得不想要，因為我彷彿可以預見結婚後的現實面，像媽寶就一定要非常小心。
蔡：這點我很同意。不論是結婚或談戀愛，只要細心一點，一定可以看出以後阻礙婚姻的各種問題。對方是個「好人」，「人品好的人」，這件事很重要。「人品」是無法隱藏的，感情好到一定的程度就像家人，對方是怎麼樣的人、有沒有公德心、看到小動物會不會踹一腳、對你的家人好不好、有沒有注意你在乎的事？這都是可以觀察出來的。所以有人說結婚後才發現對方是怎樣怎樣的人， 我都覺得不太合理。
第二，跟你的價值觀差距大不大也很重要，像是金錢觀，如果不同，到時候會很痛苦。所以我常常覺得，適當的吵架也不是壞事。像我跟我太太在一起好幾年以後，因為吵架，我才會發現，原來妳這麼在乎某些事情，才能去調整。
女王：我有朋友從來不跟老公吵架，後來就直接離婚了。因為他們從來不溝通。
蔡：大家都悶在心裡啊。我常常也跟我太太說，妳要講啊，妳不講我怎麼會知道妳心裡想什麼？我太太就會說，「不知道？你怎麼會不知道？？」唉，其實男人有時還真的不知道，或是大概知道。所以我太太後來也有調整了，甚至會勸她朋友：「妳要講出來，不講出來，男人不知道妳在想什麼」。不過婚姻是學不完的，我都說婚姻每個人的狀況都不同，也無法看什麼書就學會，大部分還是要靠兩個人摸索。
女王問：老夫老妻要怎麼維持愛的感覺？
蔡：我覺得要建立儀式。我在我的情書第四篇也有寫，妳讓我知曉愛是一種習慣。我太太很重視儀式。比方說，從小我們家沒有什麼休閒娛樂，我單身時的品味也是聽音樂會、看書這類的，生活品味從來沒機會建立起來。但我太太很重視這些，會買花回來布置家裡，時不時的改變桌巾的花色。我一開始覺得她在自找麻煩，慢慢久了，我發現家裡這樣就有生氣了，有家的感覺了。
太太很重視家裡的儀式和習慣，她要求家人彼此間也要說謝謝，或是睡前會要女兒來跟我抱抱、親一下說晚安。我覺得要走到老夫老妻，就是像這樣要建立習慣。就算老夫老妻了，出門也要牽手，也是儀式，這是很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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