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圖為示意圖,非本文所提及之當事人。(圖/達志示意圖)
文/王雙雙
每個孩子都需要六個媽媽。
朋友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怎麼可能?六個媽媽耶!你怎麼那麼狠心呢,孩子們能受得了嗎?」
朋友點頭:「那當然。」她此時開了竅,看著我問:「你所說的媽媽,也是同一個人?」
嬰孩以胚胎進入母體的時候,她需要一個樂觀愛笑的媽媽,因為她的快樂可以感染給孩子,以笑聲和輕鬆心態做為羊水的最大養分餵養給孩子,那是再幸福不過的幸福;我在懷大女兒的時候,雖然閱讀,也聽胎教的音樂,但同時也正在創作我的第二本長篇小說,故事的兩位女主角擁有不同的人格特性,也因此讓我的脾氣變得任性古怪,女孩出生後不斷哭泣讓我陷入了人生的灰暗期,那時候我開始意識到胎教的重要性,當另一枚幸運的精子賽跑得勝進入我的身體時,我就暗自發誓,不管遭遇多少的委屈,我都要樂觀面對。
果真,在那段懷孕的期間,我吃足了苦頭,前三個月吐得進了急診住院長達一個月,隨後亦分別在懷孕五個月及七個月的時候進行了不同程度的安胎,生活如此辛苦,我卻陪同大女兒一起不斷地讀書給肚子裡的孩子聽,鼓勵她,讚美她,果真,這個孩子出生的時候乖巧聽話,特別愛笑,貼心懂事,成長至今,她是我快樂的開心果,有段時間,我一直處於趕稿的階段,小女孩竟拿了一只沙漏往我的書桌前一擺:「媽媽,你看著它,等它漏完了,你也要寫完嘍。」我剛心灰她怎麼這麼嚴格對待我,不消片刻她又悄悄躲在我身後:「寫完才能好好休息,我等不及要幫你捶背呢。」
第二個媽媽,在女孩們出生之後,她必須是個精力十足的媽媽,在未來的三年或是更長的時間裡,她都要隨時候命,等著她的孩子一聲令下─喝奶、換尿布、哼歌給她聽、不管黑夜白天隨時都要抱著她....我們忙得焦頭爛額,卻在看著孩子天使般的笑容時又立刻補滿了血,精神抖擻地繼續戰鬥。
曾經看過一則新聞,婆婆不讓兒媳婦出去上班,理由是─上班輕鬆,在家帶孩子太累。
我雖然心疼這個兒媳婦,卻又不得不真心想對那個初為人母的媽媽說幾句:「這幾年的辛勞不算什麼,自己的孩子從小教育,陪伴在孩子的身邊,彼此影響,不管對於家長或孩子,都是具備正能量的成長,要捨才有得,而你得到的,是將你的孩子教育成為獨立的他。」
第三個媽媽呢,需要感性和理性兼備,感性地跟孩子們分享生命周遭的感受、感性地跟孩子們聊聊書籍中令人動容的小故事、感性地陪伴她們歌唱舞蹈、感性地告訴孩子,身為母親是多麼開心擁有他們;而理性所負責的,讓她們愛上學習、喜歡閱讀、擁有同理心....
朋友對這個問題頗有疑義:「為什麼要把感性和理性分得那麼開呢?為何有些事情,理性的人不能去做?」
▲本圖為示意圖,非本文所提及之當事人。(圖/達志示意圖)
如果想問孩子們明天的早餐需要準備些什麼,理性的說法是:「沒有選擇,我準備什麼你們就要吃什麼。」
而感性則是開心詢問:「寶貝,明天吃什麼?來個粥怎麼樣?不好?那烤吐司呢,讓媽媽來好好想一想,我要怎麼把早餐搭配得好看又好吃呢?我用黃瓜做一棵椰子樹好不好?不管怎樣,我煮什麼你們就吃什麼好不好?」
孩子們義不容辭地選擇感性的問話,但理性又在何時登場呢?如果你發現孩子撒謊了,感性的我可能會滿臉疑惑,覺得自己被傷害,內心歇斯底里,表情也帶著幾分猙獰地問:「寶貝,你到底怎麼了?為什麼說謊呢?是不是你怕媽媽生氣呀?我跟你講呀寶貝兒,媽媽不會生氣的,媽媽覺得知錯能改就是好孩子。」但如果讓理性登場,理性會說:「你想好了來找我聊聊,行嗎?我們一起找看看,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感性和理性同時存在,該誰出手就誰粉墨登場,只有一大原則,別以自己的情感或是愛綁架了孩子的思想。
第四個媽媽,必須要具備一顆不計較的佛心,及時糾正孩子的言行,兒時的我曾目睹父母吵架,我關心地問母親怎麼了,有什麼事情可以跟我說說,母親卻低頭不語,事情隔了大半天,她特別把我拉進牆角叮囑我:「我們大人的事情會處理好,你不要管那麼多,乖。」
在成長的路上,我屢屢受挫,都會尋求父母相助,而他們也非常願意為不同時期的我解決任何問題,他們教會我在人生的路途上不要計較,要學習感恩和尊重別人的想法。
我相信,擁有佛心的媽媽,願意在未來的人生道路上,將自己畢生所修來的修行,加上她自己的新想法傳遞給下一代的孩子,雖是任重道遠,卻是甘之如飴蜜。
第五個媽媽,擁有勇敢和強大的心,想盡各種方法安撫受傷的孩子。
這是我的親身經驗,我跟初戀分手的時候,因為失戀而大哭,每天都覺得生活特別無趣,一心只想離家,某天睡覺前,母親突然問我:「要不要喝杯酒?天大的事情,喝杯酒,醉了,醒了,所有的事情都過去了。」
那一次,我真是醉慘了,母親喝完回到二樓臥室,我在一樓的客廳裡吐得一踏糊塗,只記得那一晚又哭又笑,打電話給一堆的朋友訴苦,最後都忘記是如何爬回母親身邊抱著她的腳安然入睡的,隔天清晨醒來,母親見我雙眼紅腫竟什麼也沒說,只問我:「睡得好嗎?還好嗎?」
▲本圖為示意圖,非本文所提及之當事人。(圖/達志示意圖)
那之後,所有情仇都忘得乾淨,酒呢,也好幾年都不敢再去碰它,像是擔心酒精會沖走母親送給我的那股暖流,但事實證明,那些溫暖的記憶任憑歲月再怎麼沖刷,都是帶不走的。
心正狠狠用心地抓住那些溫暖的記憶呢。
這件事情,我尚未能跟我幼小的女孩們分享,但是我相信,當她們長大,當她們人生遭遇挫敗,我願意拉著她的手,遞上斟滿酒的酒杯,灑脫地跟她說:「來,陪媽乾一杯。」
人生苦痛,在所有的「乾一杯」之後就結束,喝完這杯酒,只留快樂在心頭。
而最後一個媽媽,是願意將子女的心疼關愛皆化成祝福,在他們的幸福時刻,願意放手,讓他們去享受自己的新生活,去追逐迷茫青春裡製造的夢,讓他們去發展各自生命的意義....
這個過程漫長且艱難,我無法想像我的母親在午夜夢迴時,在她思念我的時候,是否也跟我一樣在深夜中看著同樣的夜空裡的同一輪月亮而哭泣,而在這哭泣的情緒裡,滿滿都是對於彼此的祝福。
我跟好友分享完六個媽媽之後,我們倆都紅了眼眶,我忍住淚意起身:「我想打個電話給我媽媽。」等待電話接通的時候,我看向朋友說:「不,不是哎,六個媽媽遠遠不夠,她們給予我們的,太多太多了。」
有一次,朋友來家裡做客,她把我跟她分享的「六個媽媽」的事情告訴了女孩們,兩個女孩都紅了眼眶,小女兒更是感動得流下眼淚,她上前緊緊地抱住我的脖子,一行溫熱的淚溼了我的頸,她帶著哭腔說:「我不要那麼多的媽媽,我只要你這個媽媽。」
我緊緊地抱抱她,我想說的話太多太多,但我只是笑中帶著淚說了一句:「小傻瓜。」
●作者王雙雙,耶魯大學比較文學與文化研究博士。作者、編劇。江蘇人,現居臺北。2007年開始創作小說,出版小說逾十部,以半夏及重光的筆名出版小說,作品包括《彼若盛花》、《七年》、《好姑娘永垂不朽》、《最好的時光遇見你》、《半島微光》等。本文出自時報文化《聽孩子說,勝過對孩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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