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不知如何教小孩，就跟小孩一起學習。（圖／陳明仁攝）
文／謝宇程
這個時代，很容易發現自己不知道該怎麼教小孩。但是，面對這個事實與感受，我們可以有兩種態度。
「我不知道怎麼教小孩了！」有一些朋友和長輩聲嘶力竭地呼喊，「所以，我們要禁止那一切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們要保護我們的孩子不受汙染。」
「我不知道怎麼教小孩了，」有一些朋友和長輩心平氣和地訴說，「所以，我們要和孩子一起學習，一起討論那些我不了解、我沒有接觸過、我不熟悉，甚至心懷偏見的事物。我們和兒女，和這個變化的時代，也許有差別極大的想法，但我們總會繼續思考、對話、彼此欣賞。」
不知道如何教小孩，其實很正常
這個時代太容易發現自己不知道怎麼教小孩了，任何結論都有可能被推翻，都有支持者和反對者，都可能在幾年之內從主流變成落伍。
曾經，給孩子喝牛奶是最好的；後來，又有專家說喝牛奶是不健康的。曾經，專家都告訴我們每天超過一顆雞蛋可能造成高血壓；後來又有專家說這兩者之間沒關係。曾經，大家相信民主才是最好的，現在，又很多人說民主造成混亂，不利經濟發展。曾經，核能是乾淨、廉價、可靠的電力來源；現在，許多人擔憂核能是汙染、危險、昂貴的電力。
還在不久以前，當醫生是高收入職業，現在大量醫生在嘗試轉行；曾經，大學教授是備受尊重的社會良知，現在，許多人常常將大學教授和封閉和造假聯想在一起。以前，進入大公司，一做可以四十年，一路到退休；現在，大公司的工作不見得代表有前途、好發展。
還記憶猶新，社會說這樣教小孩是正確的：你是中國人，中國有五千年歷史。不久之前開始，似乎這樣教小孩才是正確的：你是台灣人，台灣有五百年歷史。而我最近也發現，那些受「台灣人」歷史教育的這一代，也不見得用「台灣人」涵蓋他們的身分，因為他們的未來，也許在美國、在新加坡，在歐美，甚至在中國。
曾經，「家庭」必然是一夫一妻，一生一世 -- 如果不是如此，就是不正常、病態，人格敗壞。現在也有許多人認為，家庭，可以是夫夫，可以是妻妻，可以是單親，可以是再婚，可以是傳統中不存在的形式，可以在人生當中多次重組，而許多人的生命經驗，也顯示了這些選擇也可以到達幸福。
我們真的只是「不知道如何教小孩」而己嗎？也許，我們更多的是「不知道怎麼做自己」。
教不了孩子，不是誰的錯
日前和兩個基督徒聊天，談到，為什麼他們的牧師這麼反對同志婚姻的相關修法，他們說：「因為他們害怕、不熟悉，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恐懼未來會變得更混亂。」但其實在他們眼中，這些牧師、長者，平常是非常溫和慈祥的。
恐懼，會讓溫和的小貓張牙舞爪，同樣會讓一個慈祥的長者氣急敗壞。
▲年輕人會依照他們的處境，他們的目標，做出最好的安排。 （圖／記者季相儒攝）
人類的歷史中有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大環境是幾乎不變的，多數人世世代代務農，知識範疇就是聖經或四書五經。那個時代，「教育」大致上的意義，就是在下一代的身上，複製上一代；教養，就是依父母的形象打造兒女；上學，就是把老師腦中的東西，填入學生的腦袋。
那一段歲月，很可惜，也可慶幸地，已經過去了。現今的人類比過去任何時代，都更快速地發現新的事物，在傳遞我們發現的新事物，並且運用新事物改進我們生活的方式。這種生活型態，讓人類的平均壽命從四十歲提升到八十歲，但也讓人們應該學習、吸收新知的年限，從二十年、四十年，延伸到八十年。
當父母發現：「我不知道怎麼教小孩！」其實可喜可賀。在這個時代，要父母把一輩子需要用的「正確答案」都告訴兒女，其實是不可能的。當父母了解、面對這個現實，對自己，對兒女，都是一種解脫 -- 從不可能實現的壓力、從沒有必要的限制下解脫。
父母或許發現：「我不知道怎麼教小孩」-- 這不但是必然的、正常的，而且這樣的感受只會更普遍。等到現在是孩子的這一代當爸媽，他們會比之前的世代「更不知道」怎麼教小孩。
父母不知道怎麼教小孩，需要覺得天崩地裂嗎？孩子的未來將要毀滅嗎？父母應該要忿怒絕望嗎？其實任何真心愛護兒女的父母，都不必這樣覺得。
不必教孩子，一起學
當某些父母由衷明白「我其實真的不知道怎麼教小孩」，而且溫柔地接納這個事實，我覺得他們是幸運的。他們不強迫自己承擔超過能力範圍的責任，他們不在兒女脖子上加上不必要的韁繩與枷鎖。
在我身旁就有許多父母，不再把自己放在「教育孩子」的高位，他們認知道自己不再需要，也不再適合，像木偶師一般操控兒女，他們不再像主管機關一樣批示審核兒女的行動。他們站在兒女一樣的立足點，說：「嘿，很多事情我不能教，我也不敢說什麼一定是對的，什麼一定是錯的，我們一起學習，一起了解世界吧。」
這些父母知道，每個新的一天都發生愈來愈多的新事物，而這些新事物，年輕一代的學習、吸收、理解能力可能比他們更強。在兒女成長到一個年紀之後，父母的判斷不見得會比兒女更精準正確。這些父母知道，他們要照顧兒女，絕不比兒女照顧自己有效；兒女為自己負責，比聽從自己的指揮，結果更好。
這些父母知道，他們不必，也不可能，告訴兒女各種「正確答案」，要兒女終身奉行。他們知道，無論是兒女輩，還是自己，這一輩子都要靠理智的判斷與思維，不斷地調整、改變、重塑心中的「正確答案」。他們也相信，自己的兒女會依照他們的處境，他們的目標，他們的知識，做出最好的安排 -- 他們不會沒事惡搞自己的人生，他們不會吃飽了撐著故意糟踏自己。
因此，無論兒女是選擇奇怪的職業，和年歲/收入/背景相差很多的人結婚，或採取非主流的國家認同… 這些父母不會大驚小怪。無論兒女是先婚後有還是先有後婚，無論是採用試管嬰兒還是代理孕母，也許是借精借卵或者自產自用，這些父母都不會驚慌失措。
即使這些父母看到兒女走得跌跌撞撞，有辛苦有受傷，他們會心疼地擁抱，不會氣憤地責備，不會想要用操控和改變。因為他們明白，並不必要將自己的兒女轉變，或是停止這個世界的轉變，因為他們的兒女必然要、也必然能，在一個恆常轉變的世界，建造更好的家園。
「我不知道怎麼教小孩！」是的，我們走進了這樣的時代，而且我們可以溫柔、泰然地看待。
●謝宇程，專欄作家，以上言論不代表公司立場。88 論壇歡迎更多聲音與討論，來稿請寄editor88@ettoday.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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