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路上的情色檔案分享區，下方的討論回文宛如宗教法會般祥和一片。（圖／達志影像／美聯社／示意圖）
文／周偉航
有學生在期末問我一個頗難的倫理學問題：「老師，為什麼A片或A圖的分享討論區，回文總是一片祥和？不論是台灣或中國大陸網友都不會戰統獨政治，大家講話都很客氣，還會祝福『願樓主大大一生幸福平安健康喜樂』。單純只是因為免費分享嗎？可是其他免費分享送東西的，也很難看到這麼和平的狀況啊？」
的確，這個現象確實存在。如果這世界真有跨越種族、信仰、貧富的和平之地，那大概就是在色情檔案分享區了。只要有人願意提供載點，下面都是一片感恩讚嘆，有如宗教法會，人人雙手合十祈禱。
但為何會有這個現象？如果要以正經的倫理學來看，這裡頭牽涉到許多複雜的道德判斷機制，遠比你想像得深奧。
匿名討論區通常會陷入嚴重的言詞攻擊、公然侮辱，或是爭執同一議題的無窮迴圈，就算是具名的版面，從政治到美食，從體育到購物，從感情到理財，處處都是「戰」成一團。
但色情檔案分享區卻意外的單純，通常都是一篇分享載點，底下留言一片感恩，使用者也甚少交談，頂多在感謝言詞上來點創意。色情檔案分享區的使用者也是一般網友，網路行為應該和其他討論區是一致的，卻會出現這種特殊風格，顯然有某種強大的制約推力。
講到制約推力，通常是「可量化」的（錢買得到的東西，即經濟推力），少數是「不可量化」的（錢買不到的東西，即內在價值）。因為是色情檔案分享區，通常是免費的，因此會以「內在價值」為主。而「內在價值」有美學與道德的，於此沒有什麼美學技藝展演，相信就是以道德價值為要。
這些網友行為之所以會變得這麼規律，是因為受到「道德原則」的制約。但，色情檔案本身是不道德的呀，怎麼會產生道德原則呢？
色情檔案通常違反了一缸子法律，不但拍攝生產過程可能有適法性爭議，就算是法律上許可的，你偷偷重製放到網路上，就算法律上沒有人告，在道德上也算是偷。
因為這種行為在道德上有問題（不只是「有爭議」，基本上多數有明顯錯誤），所以其生存空間和資源就會顯得相對珍貴，如果有機會無償進入這種「奧義」空間，當然會配合其中的規則，並努力「呵護」這個體制。
▲色情檔案分享區通常是免費且違反許多法律規範，正因在道德上有問題，所以取得分享的網友們自會努力「呵護」這個分享體制。（圖／達志影像／示意圖）
就像黑道或某些地下交易市場，如果想在這個體系中生存並獲得好處，就要依循這個體制內在互動原則來行事，以免被踢出去或害這個體系被外界破壞。
如果這個系統生存了一段時間，這種「內規」與「外在道德規範」的差異就會慢慢拉大，自然會出現「連YouTube的MV檔案下面都在戰統獨，但在A圖網，繁簡體的使用者卻和諧一家親」的奇妙場景。
那這是種值得鼓勵和肯定的現象嗎？
倫理學有類似的例子可以說明這個狀況。請想像3人合作烤一個披薩，某甲出錢並去買回材料，某乙提供場地、某丙提供專業技術把披薩烤好。如果要依每個人的貢獻來分這個披薩，這3人可以將自己的貢獻換算成股份，然後依股份比例來分這個披薩。
但這三人對於自己的貢獻爭執不下，所以遲遲無法切下第一刀。當他們還在客廳計算股份的時候，有一群小偷闖入廚房，分工合作偷走了披薩。小偷某丁是在外面把風的，某戊負責開鎖，某已把披薩放入盒中完整帶走，某庚把所有證據痕跡都一一消除。
這些小偷也同樣將自己的貢獻轉換為股份的方式，但他們展現了高度的默契與和諧，很快建立共識切分了這個批薩，並迅速吃完，4人都很滿意這成果。所以這4人是好人嗎？那前面那吵吵鬧鬧的3人，是壞人嗎？
後面那4人當然是壞人，因為他們沒有資格去分那塊披薩，那是偷來的。他們的優良合作模式的確很有效率，在道德上乍看起來也「不錯」，但如果你知道這披薩並不屬於他們，就會知道這錯得可嚴重了。
合作活動看來祥和，但不代表那是對的，是非對錯還有更多深層的考量。同樣的，你看到人家吵吵鬧鬧，也不代表那有問題，那可能是堅持道德原則的理性論辯。
因此，當你看到一片祥和的社會，別立刻斷言這是最適切的狀態。這個和諧社會可能潛藏著某些邪惡的要素，而表面的和諧正是要掩蓋這種邪惡。
▲有時看似一片祥和的合作模式，背後可能潛藏某些邪惡的要素。（圖／達志影像／示意圖）
這讓你想起了什麼呢？我們從A片分享討論區出發，居然也可以一路談到「社會正義」，這個案例甚至可以讓我們延伸思考「轉型正義」（如何糾正不正義的持有）的意義與價值。那些強調自己遵守規則，所以手中的「披薩」是「正義的披薩」的人，他說的，是真的嗎？
還有，當某些人總是強調「維持穩定以建構和諧社會」、「回歸過去平安富足的黃金時代」時，你又該做些什麼？
當然不是看A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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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偉航，筆名人渣文本，經營粉絲專頁「特急件小周的人渣文本」，輔仁大學哲學博士，專長為倫理學，曾從事政治公關工作，目前為時論專欄作家。本文不代表公司立場。88論壇歡迎多元的聲音與觀點，來稿請寄：editor88@ettoday.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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