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是非／小生：記憶裡的小破車　媽媽與女兒的人生歷程

▲記憶中那輛紅色的小破車，究竟乘載了多少母親的愛？（示意圖／翻攝自PEXELS網站）

曉如有記憶以來，媽媽就開著那輛紅色的小破車。

那是輛五門的小車，曉如自從上了國三以後就再也不想坐在後座了，否則每次上學半小時的車程裡，她的腳都無法好好地伸直。

媽媽總是笑著說：「我家曉如長大啦！記得妳小時候坐後面腳都搆不到地板呢！」坐在副駕的曉如嘟著嘴望著窗外不發一語，國三的升學壓力是她發脾氣的權力。

媽媽說話的時候，想起她當時心想紅的喜氣又陽剛，恰好可以激勵她為了母女倆繼續奮鬥，於是用盡當老師一點一點攢下來的辛苦錢買了這台紅色的小車。

第一天把念大班的女兒抱上後座，倒車的時候因為不熟悉車況，還不小心撞到後面的車子，保險桿凹了一塊讓她好心疼。

「轉眼都這麼大了呀。」

曉如升上高中以後，念的是當地私立的貴族學校，因為在國三下學期和班上男生談了場短暫的戀愛，一時貪玩讓她慘遭滑鐵盧，放榜時哭了好幾個晚上，媽媽安慰她說：「沒關係啦，不想念公立的，私立的也很好啊。」於是咬咬牙，退了幾張保單，透過一點人情，順利讓女兒進入前段班。

學校的同學家裡都好有錢，每天上下學都是開著進口車來接送，因此曉如媽那輛經過風吹日曬雨淋，烤漆已經嚴重脫落的小破車就顯得格外刺眼。

「妳以後可不可以不要停在校門口啊，很丟臉耶。」曉如一坐上就用力的甩門，震得老舊車身不住晃動。

媽媽委屈的說：「我就是怕妳走遠路才特地停在門口的嘛……」

「之前去羽璇家玩，她家的車又大又舒服，還可以看電視，哪像我們家的車是這種俗氣的顏色，又只能聽廣播……」曉如一連串的抱怨，媽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

那以後曉如媽都把車停得老遠，遠到不像是要來接孩子放學的母親，也好，這樣車位好找多了。

可能是上了年紀的關係，即使開車這麼多年，路邊停車還是會讓曉如媽緊張，但凡事往好處想的這種心態，自從那個男人離開以後就支持著她一路走到現在了。

「為什麼妳每次都要把車停那麼遠啊！妳知道今天雨下得多大嗎？」曉如渾身溼透的坐上車，雨傘收的隨便，砰一聲又把門甩上。車窗上的雨滴震得簌簌抖落，曉如媽沒有說話。

大學的新生入宿是曉如最開心的一天，她填了外縣市的學校，想著從今以後就能過著自由自在的生活，曉如媽開著小紅，載著曉如和大包小包的行李，吃力地爬上宿舍前的斜坡，安頓好後，曉如媽轉身說要再去幫她買些水果，免得餐餐外食營養不均。

「好了媽，我都已經長大了，水果什麼的我自己就會買了，妳不用瞎操心了，快點回去啦，晚上迎新我還要趕快準備。」曉如揮揮手就奔上樓，甚至沒有目送那緩緩道別的破舊背影。

孩子終於長大到不用依賴她了。

曉如以為再也不會看到那台小紅，誰知道在一個滂沱大雨的分手夜裡，她提著前男友替她打包好的行李，站在家鄉的火車站前……那台小破車又搖搖晃晃地出現，她感覺像是溺水的人看到一艘船，終於在快要不能呼吸的情緒裡得以喘息。

曉如媽稍微開了一段，把車停到路邊，叫曉如坐上駕駛座。

「拿到駕照了沒有？」
「怎麼了？」曉如一臉錯愕
「我問妳拿到駕照了沒有！」曉如媽一反常態的嚴厲。
「拿到了，幹嘛現在……」曉如被媽媽突如其來的反應嚇得眼淚都乾了。

「發動引擎啊，還要我教妳嗎？」
「媽，我現在真的沒有心情……」

「看到儀錶板上那排數字沒有？唸給我聽聽。」
「二十萬三千一百四十六公里。」

「十六公里，是第一天開著這台車載妳上幼稚園的距離，那時候剛和妳爸離婚一個月，當時連續下了一個月的雨，為了讓妳不要被雨淋濕，我用所有的積蓄買了這台車，保險桿上的凹痕就是第一天撞到的。」
「媽....」

曉如媽語氣平靜地繼續說：「二十公里，是從家裡到國中的距離，那時你羨慕隔壁鄰居家都可以全家開車載著牧羊犬出去玩，說一定是因為家裡的車太小爸爸才不回家，好一陣子我送你到學校以後，都哭著再開二十五公里去上班。」
「........」
「三十公里，是從家裡到高中的距離，那時妳看同學家都有好漂亮的大車，覺得烤漆都脫落的小破車很丟臉，不讓我停到學校門口，下車的時候都會用力甩門。」
「媽...」

「那時候我都會目送妳到學校，看到妳跟同學走到一塊，我才放心的再開三十公里去上班。」

「三百公里，是我最後一次載著妳的行李把妳送走，那時妳選了妳喜歡的學校，妳說妳長大了，我就當妳會自己過生活了。」

「幹嘛現在說這些……」曉如不解地望著母親，曉如媽則是語氣堅定地繼續說話：「二十萬三千一百四十六公里，是從妳爸離開以後，到現在我所走過的人生旅程，我要告訴妳的是，人生就像一部車，妳可以跌跌撞撞碰出幾個傷痕、妳可以對它不滿的甩門、妳可以在車上大哭、甚至妳可以嫌棄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