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鏡週刊
我們來到李沂在台中大甲的租屋處,一樓堆滿地瓜貨物,塵沙飛揚;二樓臥室光線昏暗,她每天都會在床上幫典典按摩拉筋,撐開因張力僵硬捲曲的手腳。
照顧壓力大嗎?「深呼吸一下就好,現在才3年多就受不了,以後怎麼辦?他也不是自己想要這樣的。」沮喪時怎麼辦?「等他9點睡著後,我會到樓下坐著發呆,玩手機遊戲Candy Crush到天亮,讓自己別想些有的沒的。」所以都強迫自己忍耐?她喉頭一緊,掉下眼淚,「我告訴自己不要想太多,畢竟他不是正常的小孩,別要求太多,就是要忍耐。」
2年前她開始賣地瓜,比水果更耐久放,但黃紅紫不同顏色的地瓜,得開卡車去苗栗、彰化、雲林各產地進貨。農友農藥用得少,地瓜蟲就防不勝防,她一條條仔細檢查:「頭尾捏起來軟軟的就是壞了,這黑色小點就是地瓜蟲。」常跟她買的都是熟客,有人看她家裡不好過,特地熱情支持。
我不能講困難,如果連我都覺得困難,就沒人可照顧典典了。
她手邊永遠有忙不完的工作,好像怕停下來,就再也做不動了:整理LINE訂單訊息,開卡車去進貨,卸貨到家裡,包裝秤重,再扛上車。一包50台斤重的麻布袋,她輕而易舉上肩。每週五照例帶著兒子到台北賣地瓜,中午隨意以鍋貼充飢,麵包果腹,午餐延宕到晚餐。「每天在高速公路跑來跑去,哥哥瑋瑋都說這些錢是用命換來的。」扣除油錢、過路費後每月淨賺多少?她哈哈笑說:「2萬多元吧!」
卡車固定停放人行道,時常被巡邏警察驅趕,但或許是可憐辛苦生意人,很少開罰單。10點左右收攤後,卡車停放路邊就是床鋪,或在24小時的速食店流連整晚,至少有冷氣可吹。「睡不好啊!每天都腰痠背痛,腰部膝蓋也有傷害。但我不能講困難,如果連我都覺得困難,就沒有人可以照顧典典了,不可以有這種想法。」沒有回頭餘地的滾輪轟轟前進,無暇停下細想,否則可能失去生活的勇氣。「有時候真的好累好累,做不動了,但愈想愈沒有動力,從三更半夜弄到天亮,還是要趕快工作。」疲累時,她會一個人在車上大唱台語歌,詹雅雯、王識賢…讓歌聲淹沒現實。
看他復健這麼辛苦,也想過當時若不救他,重新投胎是不是比較好?
李沂出身台中大甲,父親是國中國文老師,管教嚴格又嗜酒,喝醉了會打人。母親是家庭主婦,家中四個孩子,她排行老三,笑稱自己是「爹不疼娘不愛」。17歲,她未婚懷孕,高職沒有畢業就早早嫁人,生下一女。她說自己其實只愛小孩,不想要婚姻,加上婆婆管得嚴,不准打電話,睡覺不准關門,形同監牢。
女兒1歲多時,她逃離婚姻,主動放棄監護權,獨自上台北工作。「做美髮,老闆包吃包住,洗一個頭30元,還有小費。」一年多後,她去泡沫紅茶店,「做2班16個小時,一個月有4、5萬元。」她在泡沫紅茶店認識第二個男人,年長她21歲,「可能缺乏父愛,年紀大比較有安全感,他以前混幫派坐過牢,出來後我們才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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