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文忠／大風吹，吹什麼？

▲第28屆金曲獎最佳樂團獎 - 草東沒有派對（林耕佑、詹為筑、楊世暄、劉立）。（圖／攝影中心攝）

▲「草東沒有派對」得獎，引起爭議。（圖／ETNEWS新聞雲攝）

文／葉文忠

金曲獎結束後，《大風吹》鍍金，「醜奴兒」成了美公主，事情似乎沒完，質疑的聲浪也起了來。

DJ鄭開來在臉書寫道：「我認為《頑固》或是《告白汽球》沒拿到年度歌曲很傻眼，因為年度歌曲是唯一把“傳唱度”列入評分的項目，你知道寫出一首朗朗上口的歌有多難嗎？」最後決定「從明年開始拒絕金曲獎評審的邀約」。他的決定，引起了媒體的注意，爭議開始被撩撥。

是的，我就是那群沒聽過「草東」的“大人們”，在得獎之前，完全不知道有這樣的團體，足以證明今日社群時代，把每個人的生活“疆域”建立了長城，從此世代間不懂對方的世界。我習慣聽西洋音樂，很久沒接觸最新國語流行曲，於是幾首提名的歌曲我從Youtube找來聽聽，包括五月天的《頑固》、周杰倫的《告白汽球》，三首同時都是第一次聽，從聽者的角度言，這算同樣的起跑線。

怎料聽了《大風吹》，竟然讓我急著往下搜尋，看看下一首是什麼？《醜》、《爛泥》、《老張》…主唱巫堵的唱腔、吉他手筑筑的solo，如同電擊一般迅速連上了80年代The Cure、The Sisters of Mercy ，那Gothic Rock的英國味，Alternative Rock的龐克味，那是我熟悉的年代，熟悉的華麗頹廢，熟悉的低吟控訴，熟悉的困惑未來。「草東沒有派對」對自己的風格形容是「節奏遊走在雀躍的Disco Beats與帶有油漬味道的重破音大拍之間」，雖然我沒聽出有些什麼「油漬」(Grunge Rock)的heavy味，他沒說的是，歌詞蠻橫的透著年輕人徘徊在希望與絕望之間的衝突。

雖然作品強化著對社會的控訴，我聽出控訴中還帶著自省，那社會的不公，是來自社會結構還是世代“材質”的不堪？「哭啊喊啊叫你媽媽帶你去買玩具啊」，至少，草東這群90後，我還多聽到一點點弦外之音：我對你不苟同，但自我同情也是死路一條。

進入21世紀後，市場流行的歌曲越來越不需要旋律性，受西洋風的影響，「唸歌」式Hit Hop節奏幾乎成流行主流，周杰倫、五月天都很巨大，但他們的音樂從沒進過我心裡，商業就是商業，對錯標準就是“數字”，草東的音樂沒入那個流，我聽到他們音樂，雷達就自動啟動了，我很清楚的聽到了草東裡有讓我聚焦的東西，看似前衛其實是回頭，像是往心裡去的針兒。草東的作品是有生命力的，不是朗朗上口的口水歌，不是愛不愛，捨不捨，或是吼不吼。喜歡在音樂裡找靈魂的人，自然會選擇聽聽草東，這是一種你可以和它產生對話的作品，儘管我們完全是不同世代的族群。

能打破世代藩籬的音樂創作，這是不是更該讚美？

台灣現下年輕人都習慣刷「存在」感，樂團以創作刷存在，甚麼樣的創作，才能強勢的存在？有人攻擊他們腔調不夠「台客」，怎麼唱都是一種創作的態度，草東得獎或有不同意見，但至少他們不會在創作中，像911一樣直接用歌名《歪國人》糟蹋人。

一首歌傳唱有多難？確實，「傳唱」意味著歌曲受歡迎的程度，要傳唱，必定讓人喜歡才會傳唱，但不可諱言，「傳唱」也得和知名度、行銷預算有絕對的關係。「草東沒有派對」不可能和周杰倫、五月天來比他們的知名度與預算，從Youtube上，剛好清楚的看出了兩個社會階級的對比：華麗、質感與寒酸。

五月天《頑固》觀看 1100萬次，MV 7分鐘，有梁家輝助陣，卡司之強大，背後的千萬預算更驚人，簡直拍了一部電影；周杰倫《告白氣球》觀看8600萬次，第一個鏡頭就是巴黎鐵塔的空拍，然後走入了塞納河畔；草東呢？《大風吹》根本連MV都沒有，就是個靜止的畫面配上歌，官方版專輯版觀看12萬4千次，恐怕數字的累積還是因為得獎的關係，連MV的點擊數字也呈現了M型階級。

▲《大風吹》連MV都沒有。

網路、社群崛起，人越來越疏離，M型也越來越大，在這個族群裡是天使，在另一個族群裡極可能就是惡魔。論傳唱度，少有華人歌手能超越周杰倫或五月天，他們的基底歌迷起跳就是上百萬，不是同一條起跑線，又以此作為標準，是無法說服我的。五月天習慣用MV“標示”夢想，但我們聽歌，究竟是因歌曲旋律與歌詞的搭配來動人，還是必須靠“補充故事”來幫我想像？

三首歌，我都第一次聽，能讓我多聽一遍的，卻只有《大風吹》那「每個人都想當鬼，都一樣的下賤」。往下，我又找到了《我們》，歌詞寫得是一種心疾，「我們在原野上找一面牆，我們在標籤裡找方向」、「我們聲嘶力竭的假裝吶喊，我們萬分惋惜的浪費著」我們的社會，究竟為何讓年輕人生病？草東搖滾裡的自省力很深，創作的爆發力十足，而這群找病徵的孩子竟然才20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