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克雷頓大學(Creighton University)(圖/翻攝自Creighton University Youtube)
國際中心/綜合報導
大陸網路近日流傳一篇文章,在美國內布拉斯加州克雷頓大學(Creighton University)任教的袁勁梅,因為學生從網上抄襲報告仍不知悔改而寫了一封開除信給他。她在信中寫「做學問,最重要的其實是做人」,做學問沒有捷徑,必須要腳踏實地,一步一步去尋找,「我的責任是:我不應該錄取你」。
袁勁梅是哲學系的終身教授,她提及同樣在台灣鬧得沸沸揚揚的學術倫理問題,克雷頓大學規定,7%以上雷同就是抄襲,從網上複製了東西,貼下來當作業交給教授,不叫「抄襲」,是「誤解」了,根本就是指鹿為馬。因此,她語重心長地對學生說,「世界上路很多,不一定要做學問,做個好人,就值了人生。」
信中寫到,學生只想到美國逛一圈,和教授搞好關係,輕輕鬆鬆拿到學位。但她能教給學生的,是做人和做學問的基本原則,「讓你成為一個尊重知識、熱愛真理的人。」
網友的評論大多偏向支持教授,「認認真真地讀了,說得非常好!」、「投機取巧在哪都不會獲得成功的,即便是從商!」、「不懂莫裝懂,不會就要問」。
▲美國克雷頓大學哲學系教授袁勁梅。(圖/翻攝自百度百科)
全文如下:
XX同學:
接到你要求「保留學籍」的上訴被研究生院董事會駁回的消息,我想告訴你:這是你的失敗,也是我的失敗。你很難過,我也很難過。一個教授,一輩子培養不了多少研究生。
你祟拜的Y教授,剛去世,他一輩子也就培養了九個「東西方比較哲學」的研究生。
我創建的C大「東西方比較研究」,從第一個研究生到最後一個研究生,一共十一個。你是第十一個。現在,第十一沒有了。因為項目停了,以後也不會再有。
在美國,或在C 大,遍地都是西方文化,加開一點中國文化研究項目,很不容易,全是教授自願作出的無償貢獻。所有的研究生,都是教授的作品。
我用同一個標準要求所有的研究生,我希望每一個作品都是傑出作品。你被取消學籍,第十一個作品報廢。你沒達到標準,是我和你的共同失敗。
你想到的是:你的前途中斷了。這是不對的。你的前途依然有無限多的選擇。你可以從商,在網上辦你的雜文網站,或回中國辦公司,再換一個能收你的項目學習,等等。我希望你在別的行業和地方能有成就。
如果,你下了決心要在學術界做學問,我下面寫的東西,是給你的臨別禮物。如果你不想做學問了,下面的話,你根本不用看。
世界上路很多,不一定要做學問,做個好人,就值了人生。你可以就看到這句為止:「你當個好人,我祝你好運。」
如果你往下看了,那我假設你想知道為什麼你剛開始往「做學問」這條路上走,就失敗了的原因。如果,你還想走做學問的路,下面的話會對你有用。我對你直話直說。
事實上,我從來沒有跟你繞過彎子,也沒有改變過對你的要求。你失敗的原因,有些是你自己的責任,有些是那些把你教成這種樣子的教育模式和社會環境的責任,有些是我的責任。
先講我的責任。我的責任是:我不應該錄取你。
因為你想要的東西,我無法給你。
你想要的是到美國來見識一圈,和教授搞好關係,使一些點子,讓教授按著你的設計,給你一些作業,你輕輕鬆鬆得到一個學位;再靠這個學位,說自己成為學者了,然後在中國或美國找個掙錢多又體面的工作。
你說你將來想在大學當教授,你還對我說過不止一次,你必須得到這個學位。我懂這個學位對你的重要性。
但是,我能教給你的,是做人和做學問的基本原則,讓你成為一個尊重知識、熱愛真理的人。
在學術領域,
你必須不為任何利益撒謊,只說真話,且對自己說的每一句話負責任;
你必須腳踏實地,一步一步去尋找未知,沒有捷徑可走;
你還必須知道自己的局限和無知,把你個人的角度和判斷低低地放在「公正」之下,
這樣,你才能開始做學問。
要想從我這裏得到學位,你必須達到這些標準,我不賣學位。我的知識可以無償貢獻給願意跟著我一起尋找真理的學生,但不做交易。
這是我們之間的誤區。我是在你選了我的兩門課之後,才認識到我們之間的這個誤區。
這個誤區,造成我們之間的所有衝突。我認識到,把你錄取來,是我犯的錯誤,也是對你犯的錯誤,讓你錯誤地計劃了前景。
其次,講你的責任。
講你的責任,其實是我對你的最後評價。或,是我給你的解釋――為什麼你不適合做學問。
你可以成為一個很好的商人、公司老闆或其他什麼職業人士。搞學術,和經商或當清潔工,沒有職業高下的不同,但明顯有職業要求的不同。
做學問,要有品格,最首要的是,得做人。我前面說的誤區,與其說是學術上的,不如說是如何做人上的。
你在C大期間,做學問的技術,我時時刻刻在教你,那些技術都詳細寫在你的每一篇作業和論文上了。但是,關於做學問和做人的關係,我沒跟你講透徹。在談你的責任時,我會講這個問題。
因為你本科成績不好,我親自在北京對你面試後,才決定錄取你。錄取你,是我拍的板。當時,我對你的判斷是:人很聰敏。但是,那是一個錯誤判斷,因為那個錯誤判斷,我得分擔你失敗的責任。
現在,我對你的評價是:你不聰敏,你沒有一點兒做學問的人所必需的聰敏。這種聰敏就是蘇格拉底說的「我知道我的無知」。
你一進校的時候,就認為在美國上大學很容易,你知道怎麼能玩得轉。你不停地顯出你什麼都懂;參加討論,不懂的事,你也常常不懂裝懂,胡說一通。
上課,你原著不讀,必讀書不買,看一些網上第三手的書評、簡介,就敢宣稱:書讀完,懂了。就敢狂加評論。
你有種種理由認為你是對的,所以,你可以輕而易舉地宣稱,你懂了,你比同學教授都懂得快。
你有你的機巧。但你的讀書「機巧」我完全不看好,那是做生意的機巧,不是做學問的技術。
我對你的判斷是,在我的前三門課上,我要求的必讀書,你不是沒讀,就是沒讀懂。你真正開始認真讀的一本書,是我的第四門課「比較邏輯」上的《邏輯》。這本書,目前,你讀懂了60%。這是你的進步。
我想告訴你:你這種很壞的學習方法,至少得為你的三個“C”和兩個“I”,負一半責任。
用你那種學習方法做不了學問。你可以東找一點西找一點獵奇的信息,放到你的網站上,讓大眾讀著玩(這是你的權利),就像舊時茶館里說書的、傳小道消息的人,目的就是吸引聽眾興趣一樣。
這沒什麼不好,也是一種傳媒方式。但這種方式絕不能用來做學問。做學問,不是獵奇,也不是快速地蒐羅信息。
做學問,是一點一點地積累,在他人工作的基礎上,撥開前面讓人看不清楚的雜草,細細地分析;用理性拷問自己,拷問先人;然後,向前小心翼翼地放一塊小小的新石頭,讓後人踩著,不摔下來。
這就是為什麼維特根斯坦將能不能把思維說清楚看作是一個道德問題。你很愛說,也總是在說。但是,你很少能把問題說清楚。
在做學問上,「凡你能說的,你說清楚;凡你不能說清楚的,留給沉默。」(維特根斯坦,Tractatus)在一知半解的時候,你胡說,那叫「擴散無知」,是害人、誤導,是浪費別人生命。
做學問的人,要對自己說的每一句話負責任。如果你不能,或不想負這個責任,你別走這條路。我不培養產品推銷商(不會),也不培養譁眾取寵的網絡編輯(沒能力)。
因為你學識基礎很差,你得彌補這個致命缺陷,才能去做學問。學識基礎差並不要緊,你從基礎開始好好補,是能趕上去的。但是,你卻用了一些奇怪的、與學者品格不相容的方法來掩飾你的致命弱點。
第一個例子,你剛來的時候,和我談話,動不動就扯出一些社會「名人」,這個,那個,你跟他們都認識。你說的這些「名人」,我半個也不認識,也不知道你為什麼要把這些人的名字夾在你和我的談話中。我也不想認識這些社會「名人」。
如果他們有成就,我為他們高興,但是,他們與你我都無關。你要做學問,好好跟我學,不必去追啥社會「名人」。
學術不是社交,不是出名,是坐冷板凳。你做學問的目的,必須是對真理的熱愛和對未知的好奇心。名不名與學者無關,得獎也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
對學者來說,做學問本身,就是樂趣所在。想用社會「名人」來襯托你自己的地位,你要麼是騙人,要麼是騙自己,都是想掩飾你先天的不足,沒有自信心。如果你不想用你自己的人格魅力贏得他人的信任,你也不能做學問。
再一個例子,就是你在XXX課上的抄襲問題。
你可以跟我解釋,從網上複製了東西,貼下來當作業交給我,不叫「抄襲」,是我「誤解」了。
事實上,我也沒真報告你抄襲。你也用不著解釋來解釋去,說你不是存心要抄襲,怪我不理解。我理解或是不理解,其實都不是關鍵。
關鍵是:一,我沒有報告這事件;二,不管我「誤解」不「誤解」,事實是你交來的作業,7%以上絕對與網上他人的東西一樣,這就叫「抄襲」(按C大校規定義,7%以上雷同就叫「抄襲」)。
這件事,是我堅決反對你想找捷徑、藉以掩蓋你的基礎差和沒有治學能力的缺陷的開始。我就此警覺並反對你的走捷徑,一直和你對抗到上週的最後一次考試。
對你第一次「抄襲」這事本身,我只希望你說一句話:「對不起,我再不這樣做了。」
然而,我得到的卻是一次又一次的報怨:為什麼我不理解你的解釋――那不是「抄襲」。
我沒有報告你抄襲,甚至都沒有取消你的獎學金,這是我所能做到的對你的最大保護,是給你改正機會。
但,你要我接受「那不是抄襲」,這是你在指鹿為馬,還公然要求你的教授跟著你一起自己騙自己,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可以賴掉一個錯誤,我可以不追究,但你同時也失掉了我對你的信任。如果,你還想做學問,你永遠要有能力和勇氣認識和承擔自己的錯誤,不然,你不能做學問。
你自己要承擔的責任,還包括你的人格分裂。這一點,不能全怪你,人格分裂是畸形教育的結果,這也是我最後要講的你的社會背景的責任。
你是我見過的最自相矛盾的學生。當我想到你的社會背景,我對你的人格分裂抱有同情。
但是,我還得指出,這是病態。你應該盡快找心理學家幫助,治好這個毛病。
做學問的人,必須裡外一致,言行一致。
▼美國克雷頓大學哲學系教授袁勁梅。(圖/翻攝自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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