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鏡週刊
那是一個還沒開始炎熱的午後,我收到亦琳傳來的訊息,她說她跟土豆已經把貨車開回高雄老家停妥了,帶著全部家當,等上了下一班船,就要開始澎湖望安的生活。他們,就是曾經開著一台貨車環島,以極簡方式過日子的貨車情侶。
澎湖望安,一個距離馬公搭船只要50分鐘的小島,島上目前僅有3間民宿,多數旅客都選擇跳島行程花上半天走訪,打完卡就離開。對於城市人來說,望安可以說是最沒有什麼的小島。
盛暑時節,我與攝影從台北出發,搭了1小時飛機再轉船,來到這座小島。抵達時近午,我們騎著機車穿越望安的中央,到最北端的水垵社區。「貨車情侶」兩人就生活在這裡。
小小的獨棟老宅,夾在社區新房與舊院子中間,有廚房、客廳,兩間房間和隔樓,租金一個月2,000元。沒開燈的白天,屋子裡只有窗戶透入的微弱亮光。土豆為我們導覽:「我們可以用的房間只有一間,其他都放著房東阿嬤的東西。」隨後他爬上閣樓的小房間,窗外吹進一陣微風,「我想睡一下午覺,可以嗎?」亦琳也跟著躺下,兩人就安穩的睡起覺來。
他們住的小屋子後是一片小農田,土豆用自然農法耕種,不除雜草,施肥用尿。田裡時常有東西可以收成,時常是花生,雜草的根也能熬水煮茶喝。兩人搬來望安的頭幾日,島上居民就把這大新聞傳遍了。「有兩個年輕人搬來住呢!」「他們住得下去嗎?」「住這裡會不會無聊啊?」
初來的幾個月,每次種田時常有人圍觀,鄰居指指點點這場與其他人完全不同的耕種法,久了也就習慣,反到隔壁鄰居常跑來串門子,有時分菜,有時吆喝一起吃飯,晚飯過後,還拿著冰淇淋來分享。我貪嘴,自然也跟著一起享受鄰居的好意了。
我們到望安的這個下午,土豆跟亦琳帶著我們到海邊。土豆說要在海邊搭個棚子休息看海。只見他穿著拖鞋,身手矯健的在大石上行走,海灘上堆滿大量的海漂廢棄物,他身穿白衣綠褲,融入成堆的垃圾中。我揉揉眼睛,找不到土豆,只看見偶有白色綠色在海風中晃動。
今天是星期幾?我問亦琳。她搔搔頭回答我:「好像有時候會想不起來耶!」在望安生活快半年了,自然而然成為時空中的旅人,一切都彷彿不受限制。眼前隨時是海,海的另一端,是生命的彼岸。
亦琳說,搬來望安沒多久,父親就突然離開了。「是心病,反反覆覆的都治不好。」、「以前想說等一切安頓好,希望爸爸媽媽能來生活看看。」、「我好像可以接受他掛掉了的事實,但我真的捨不得。」、「他走以後,我懷疑我的堅持有沒有意義。」坐在海邊,空中幾隻小雲雀跟著海風吱吱喳喳,她斷斷續續的說,我看著大海一邊聽。
「他離開後,我好消極喔!可是這個消極對我來講很重要,好像讓我認清,世界上很多事情不管怎麼努力,還是沒辦法變好。」她深呼吸幾次,又緩緩吐出:「如果我們早點接受這件事情,也許憂鬱也沒關係吧。」、「人死應該沒有好壞吧,只有活著才會在乎。」
望安的生活,是一切極簡的累積。兩人騎的電動車是朋友送的,衣服全都穿舊的,想吃什麼就採集,海裡陸地都能找到食物。「每次要買東西的時候,我都問自己,是需要還是想要,我都是想要,只是想要的很少。」這是土豆的價值觀。
順帶一提,兩人家沒有衛生紙,洗屁股用清水,其他擦拭全用毛巾抹布。屋子裡倒是有個大冰櫃,是鄰居給的。桌椅等生活用具,全是房子本來的家具。從貨車搬到望安,兩人只多回家帶了幾套衣服,加上一點生活器具就來了。
那天下午,我跟著亦琳下海採集,她穿上襪子走在石塊上,腰間綁了網子,手拿撬具,看準石縫採集貝類,下海半個小時,採到將近20顆七星。上岸後她開心捧著收穫跟土豆炫耀:「你看,我現在很厲害吧!」土豆笑著點點頭,就當是誇讚了。
夜裡在鄰居家一起吃過飯後,他們沿著屋子爬到屋頂上平台,躺了下來,「有時候會在這裡睡覺,好涼快喔!」鄰居家傳來一片笑聲,「這裡沒有廣播,他們的聊天就是望安的廣播電台,躺在這一個小時,大小事都聽清楚了。」
歲月流動像水,生活平靜裡偶爾也有波浪。「貨車情侶」離開貨車,到小島上生活,雖不是一切無憂,但建立起與海洋和土地的連結。
兩人因為特殊的求生專長,現在開始教當地小朋友游泳。離開望安那天,我與攝影在碼頭遇到一名小男孩,他聽說我們來拍亦琳與土豆,對著鏡頭大聲的發表感想:「謝謝亦琳老師,謝謝土豆老師教我游泳,很開心你們搬來望安。」
備註:想追蹤貨車情侶的極簡生活-可搜尋臉書「台灣冷門景點熱血復甦計畫 - 歐北來」
更多鏡週刊報導
在路上遇見極簡情侶 改裝老貨車到哪兒都能睡
【攝影筆記】人與神之間的約定
【攝影筆記】曾經什麼事都可能的中國
讀者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