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MUZIK
交響曲是許多愛樂者走進古典音樂世界的第一塊敲門磚,也是資深樂友始終關注的作品類別,它有多種管弦、打擊樂器營造的龐大氣勢、各樂章轉折分明的堅固結構、可抒情可言志,一代又一代作曲家們在這個曲種裡累積的,不只朗朗上口的動人旋律,還有他們對世界、對人生價值觀的種種體現,堪稱音樂發展的高峰——不過這當然是以古典或者浪漫時期以後,乃至近代的創作而言。
在交響曲這個辭彙初生的文藝復興時期,它只是汎指「許多聲部(phony)一起出現(sym)」的多聲部聲樂與器樂曲;巴洛克早期則轉為歌劇及清唱劇中序曲或間奏曲的名稱,或是管弦樂演奏的組曲,彼時序曲有法式與義式兩種主流,後者由史卡拉第(Allessandro Scalatti)首創,其快—慢—快的三樂段架構,在18世紀初期序曲脫離劇樂、單獨演出之後,即成為交響曲樂章格式最初的樣貌。
此後歷經曼海姆樂派將其擴大發展為四樂章形制,伴隨奏鳴曲式的逐漸成熟,一面設計出包含呈示、發展、再現三部的快板奏鳴曲式,一面用奏鳴曲的結構將四個樂章統一起來,這一切在海頓手上集於大成,為後世交響曲體裁奠定圭臬,莫札特很快遵循仿效,與海頓彼此激盪,不只形塑了我們今日所知「交響曲」的樣貌,也為後世作曲家樹立起這個領域的第一道典範。
緊接著前兩者而來的貝多芬,用交響曲石破天驚地敲打,將樂壇一舉送入浪漫時期;白遼士的管弦樂法豐富了交響的語彙;在布拉姆斯終於拿出堪與貝多芬九大鼎立的作品時,歐洲各地的民族樂派的「德弗札克們」,與即將登上舞臺中央、來自俄國的「柴科夫斯基們」正嫻熟地以家鄉的一針一線,編織錦繡無雙;他們身後那波19、20世紀之交的翻天覆地,是馬勒與荀貝格的擅場,而身在東線的蕭斯塔科維契,則自有一番蘇維埃的新說。
▲哈農庫特指揮維也納古樂合奏團。
海頓:第七十三號交響曲《狩獵》
Haydn: Symphony No.73 "La Chasse"
發表年分:1781
海頓承繼曼海姆樂派的餘緒,並擷取同時期的維也納、巴黎音樂特色,綜合底定了交響曲的一般格式,因此享有交響樂之父的美譽,他筆下的交響曲多達107首,早期也有3個樂章或5個樂章、尚在摸索的作品。1781年,海頓寫出一組6首的《俄羅斯》弦樂四重奏(Op.33/ Hob.III: 37-42)時,曾表示:「我以嶄新而特別的方法寫下這些樂曲。」這裡指的正是快板奏鳴曲式。他也將這種作曲方式引入到同年創作的第七十三號交響曲(Hob.Ⅰ: 73)中,確立了這個曲種「第一樂章依快板奏鳴曲式鋪陳、第二樂章慢板、第三樂章小步舞曲、第四樂章使用輪旋曲式或奏鳴曲式」的標準體例。
本曲的第一樂章,自導奏開始,先有一個慢板的序奏部,從主調安定地開始,最末轉入平行小調、終止於同主小調的屬音,這是海頓之後在序奏裡慣用的調性安排。其後的主部為快板奏鳴曲式,呈示部帶出第一、第二主題;發展部以第一主題為主材料;再現部重現兩個主題,但將第二主題的動機重疊運用、充滿刺激的和聲。第二樂章取自他先前譜寫的歌曲《愛的報酬》,因此形成了交響曲第二樂章「歌謠體」的傳統。第三樂章依曼海姆樂派的習慣,是一闕小步舞曲。最後的第四樂章回到奏鳴曲式,使用兩個狩獵主題,尾奏短小,收束於消失般的靜謐。
▲阿巴多指揮莫札特管弦樂團。
莫札特:第四十號交響曲
Mozart: Symphony No.40
發表年分:1788
1782年,莫札特很快在自己的第三十五號交響曲《哈夫納》上追隨海頓,也開始使用奏鳴曲快板曲式,後來海頓也師法莫札特將單簧管納入交響樂的標準編制的創舉,兩人彼此學習砥礪,十幾年間就讓這門藝術攀至古典時期的高點。
G小調第四十號交響曲(K. 550)是莫札特最傑出的三大晚期交響曲之一,除了是他「唯二」的小調交響曲,可能也是他同類作品中最熱門的一首。該曲的第一、第二、第四樂章都用快板奏鳴曲式寫作,第三樂章保持小步舞曲的體裁,而此曲讓人朗朗上口、縈懷難忘的關鍵,則在二度音程構成連續「嘆息」音型,跳躍後又按級下行的第一主題,及由此動機衍生、帶有半音階陰影的第二主題,莫札特不只在第一樂章使用這兩個主題,還將它們的動機與氣氛安排到後面的三個樂章中,讓整部作品充滿了由內向外、緊密推進的一體感與前行力,全曲的張力一路維持到終樂章,少見地收束在嚴厲激烈的尾奏上,相當深入人心。
▲福特萬格勒指揮貝多芬三首交響曲。
貝多芬:第三號交響曲《英雄》
Beethoven: Symphony No.3 "Eroica"
發表年分:1802
在貝多芬九大交響曲中,人們最熟悉的當屬「敲門很急」的第五號《命運》,還有加入聲樂的第九號《合唱》,不過他真正走出海頓與莫札特的影子、樹立自己風格,並開啟浪漫時代起點的里程碑,其實還屬1804年誕生的第三號《英雄》。
此曲與拿破崙之間難以釐清的傳奇故事,此處暫且不表,光就音樂本身來說,它不只延續第二號以詼諧曲取代小步舞曲的做法,讓作曲家更能自由地將性格與意志表現出來,還有許多非常新穎的創舉:第一樂章規模龐大,使用了超過七種旋律素材,加以緊密聯繫,連帶讓發展部擴大到遠超呈示部與再現部的規模,並率先體系化使用漸強與漸弱的對比原理,這在其後的第五號交響曲中將得到進一步的實踐。在配器方面,貝多芬將銅管引入樂團編制,大膽使用法國號、低音管、定音鼓,又用短笛與低音提琴擴展音域,更是大幅度地強化了交響曲的表現力。綜合來說,本曲在音樂史上帶來的突破,就如它的導奏與終樂章的序奏帶給當時聽眾的震撼一樣,將西方古典音樂的進程推入了嶄新的境界,實為交響曲中不可錯過的必賞之作。
▲克路易坦指揮愛樂管弦樂團。
白遼士:幻想交響曲
Berlioz: Symphonie Fantastique
發表年分:1830
白遼士五個樂章的幻想交響曲(Symphonie Fantastique)在此出現,擺明不是衝著交響曲的「體裁」而來,但它對後世影響之深遠,卻並不亞於前三首德奧大師之作。
本曲1832年出版的樂譜上,有作曲家親撰的一段總體說明:「某一具有病態感受性與豐富想像力的青年音樂家,為了不堪激情的折磨而吞服鴉片自盡,但因藥量不足未能致死,他陷入了昏迷狀態中,夢見了奇形怪狀的各種幻象……他所戀慕的女性,化成一個旋律型態,猶如固定意念不斷的浮現出來。」白遼士以單戀的相思入樂,把自己心中的伊人化為一段固定的旋律,他稱其為「固定樂思」(idée fixe),在這個交響音樂故事中不斷出現,示意她在每個段落(樂章)裡登場,該樂思的各種變形,則表達其苦樂順逆的不同遭遇,這個手法決定性地刺激了標題音樂與交響詩的發展,華格納的「引導動機」(leitmotiv)即由此而來。
他的另一個創舉在於擴大管弦樂的規模,樂器的數量增加,種類也因豎琴、英國管、低音號、打擊樂器的加入而更形多樣,連小提琴都要求使用弓背的新拉法,使音響的色彩更加豐富紛呈,他把這些創見都寫入了自己的標竿著作《近代器樂法與管弦樂法》,並在幻想交響曲等作品中完全體現出來。
▲卡拉揚指揮柏林愛樂。
布拉姆斯:第一號交響曲
Brahms: Symphony No.1
發表年分:1876
布拉姆斯常被稱為「古典主義最後一人」,當時也有評論家把他的作品喻為「古典的罈中裝入浪漫的酒」。就布氏一般遵守既有曲式,又偏重於思考性而非表現性的筆法而言,這樣的觀點大體能夠成立,但細究起來,可能就會發現未必是這麼一回事,這在他二十年磨一劍,又被譽/謗為「貝多芬第十」的第一號交響曲裡,就能得到完全不同的證明。
布拉姆斯的四首交響曲,都未脫離「四樂章」的規範,但他建構這四個樂章的方式,卻與古典時期的作品有不小的出入:首先,在各樂章調性的安排方面,以三度關係取代傳統的五度關係,第三樂章也不回到主調上;其次,除了必要地依循曲式,他常常用自己的筆法,或是變奏曲的形式來書寫各樂章的內容,可謂相當自由。
本曲第一樂章的序奏,是定音鼓堅定的強擊,伴隨弦樂半音上行、管樂下行的旋律,以對位法展開,但它並非單純地導入全曲,而是包含了本樂章後續的所有主要動機,接著按奏鳴曲快板曲式的定例,依序呈示、發展、再現,第四樂章也是如此構成。第二樂章使用三段曲式,第三樂章亦然,不過樂章既非小步舞曲,也不是貝多芬式的詼諧曲,而是一段純樸浪漫的三段曲,中段帶有布拉姆斯時常使用的「命運動機」與相呼應的「死亡動機」,很具個人特色。
▲庫貝利克指揮柏林愛樂。
德弗札克:第九號交響曲《來自新世界》
Dvořák: Symphony No.9 "From the New World"
發表年分:1893
論及19世紀下半葉大行其道的民族樂派,選介德弗札克的第九號交響曲,算是一魚兩吃:既捷克了一下,又美國了一把。
1892年,德弗札克應聘赴美國國家音樂學院擔任院長,受到當地黑人及印地安人歌謠的啟發,於當年年底至1893年初,即孕育出一部交響曲初稿,那年夏天前往波西米亞移民聚集區、補充「懷鄉」的能量之後,終將草稿發展成為這首《來自新世界》。
本作使用標準的交響曲結構,此處不再著墨,它最引人流連之處,在於作曲家發揮擅寫動人旋律的專長——提拔他的布拉姆斯就曾羨慕地說,德弗札克的字紙簍裡都能撿出好旋律——化用多首黑人靈歌,寫成美國拓荒時代廣闊天地風味的第一樂章,與最膾炙人口的第二樂章「念故鄉」;第三樂章的主題轉回到波希米亞農民舞曲的節奏;第四樂章則重現前三個樂章的主題與旋律段落,並給予全曲劇力萬鈞的結尾。
與上列柴科夫斯基的作品一樣,此處也推薦作曲家同鄉、捷克指揮大師庫貝利克的版本,原本執掌捷克愛樂的他,在捷克共產化時遠走他鄉,直到1990年代才回到家鄉,流離的歲月讓他的詮釋除了原汁原味,又帶有另一分淪落天涯的深度與鄉愁。
(欲見完整圖文,請至2018《MUZIK‧古典樂刊》1、2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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