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藤原進三,台灣人,日本京都大學法學碩士,京都產業大學法學博士。
摘自:《凡一‧一凡》
●精選書摘
就像〈橄欖樹〉(詞︰三毛,曲︰李泰祥,演唱︰齊豫)歌中所唱的︰
「不要問我從哪裡來,我的故鄉在遠方。
為什麼流浪,流浪遠方,流浪。
為了天空飛翔的小鳥,為了林間奔流的小溪,
為了廣闊的草原。
流浪遠方,流浪。
還有,還有,為了我夢中的橄欖樹,橄欖樹,
我的故鄉在遠方。
為了我夢中的,橄欖樹。」
每一個人,都在自我的時間轉逝中流浪,在流浪中尋找自我。終其一生,揹負著自我在搜尋自我。可到最後連自我是什麼都看不清,看不到,看不見。而那夢中有著橄欖樹的人,好比心中有著神的人一般,知道自我從哪裡來,不必多問,問了講給你聽你也不懂。反正自己知道,故鄉雖遠,在什麼地方。所以這趟流浪,我便可以看盡飛鳥、溪流和原野,看盡那繁花落日生老病死。反正故鄉終究在那兒,橄欖樹終究在那兒,神終究在那兒。
放下自我,才能夠認識神。可是如果不能認識神,又怎麼能夠認識得了自己呢?沒關係的,就像故鄉在那遙遠不知名的遠方,橄欖樹在那隱約模糊的夢中一樣,只要這樣記得,朝著自由的方向,讓良知引你而去就是了。
神,終究會讓你認識的,那時你就知道自己是誰了。
從自由與良知對自我的引領,來檢視一凡與凡一的希臘賢哲之夢,意義就很清晰了,伊比鳩魯追求的是自由,梭倫、伯里克利體現的則是良知。伊比鳩魯以快樂作為人生目標,其實是為了讓人從慾望和苦難之中解脫出來,除了藉由遠離世俗價值觀,不以物質基礎評斷自己,過著簡樸生活來達成自由之外,他還舉出了一些獲得快樂所不可或缺的東西,其一是友誼。伊比鳩魯說︰
「在智慧幫助人們終身活得快樂的所有事情中,最重要的是擁有友誼。」
因為朋友們的知識和對我們的關心,有一種能將我們自麻木不仁中解救出來的力量。朋友懂我們說的話,證明了我們的自我認同,接受我們成為這世間的一份子。而且真正的朋友不以世俗標準評價我們,只對我們本身感興趣,並給予我們愛與尊重。
其二則是思想。伊比鳩魯強調,以理智和同理心去檢視個人所遭遇的所有問題,只有冷靜的分析,才能讓心靈平靜,快樂才能夠獲得,甚至連死亡這樣的事情也一樣。他說︰
「一個真正了解死亡並不可怕的人,在現實生活中也不會有什麼害怕的事。」
因為在理性地思考過死亡之後,他認為人們就能了解死亡背後除了被遺忘之外,什麼都沒有,所以擔心害怕沒有任何意義。
至於梭倫與伯利克里,兩個人結合起來,正好就是希臘公民良知的典範。梭倫致力於追求建立一個彼此承擔責任的共同體,引導公民從自我中心走出來,形成一種參與、合作的倫理政治;伯利克里則是進一步將公民身分予以道德情操化,把公共奉獻置於私人利益之上,但是也顧及補償個人為共同體的犧牲所受到的損失,傳達出一種一體的、美好的、相互關聯的城邦生活理念。他們的努力,都是基於作為一位公民的「良知」所引導、發揚的。
希臘的典範意義,除了自由與良知,還有更值得深刻省思的,或許那更是這些希臘夢境所要啟示曉諭的。記得刻在德爾菲的阿波羅神廟三句箴言中最有名的那一句是什麼嗎?「認識你自己。」說不定,這才是你們希臘之夢最重要的隱喻。
古希臘是英雄的年代。希臘的英雄之所以是英雄,因為他會死。死亡為英雄的存在製造出侷限,卻也賦與了意義。人必須能夠正面直視自己死亡的場景,才能成為英雄。希臘的英雄人物,生命激烈、壯麗但轉瞬即逝,他們往往是優雅地迎接死亡,而不是戰鬥至死,因為「認識你自己」的含意,就是記住自己是一個「人」,一個受限於命運終須一死的人,所以就像梭倫所說的,必須要「死得高貴」。
在後世的英雄中分別屬於使徒和騎士的美德,希臘英雄兼具二者於其身。對於死亡,德意志民族是轟轟烈烈的尋求死,不列顛騎士是平平靜靜的等待死,希臘英雄則是從從容容的面對死。
親愛的一凡、凡一,死亡是生命的一部分,不需要把它視為特別的課題,最重要的是活出生命。只要有勇氣就行了,拚命也好,輕鬆也好,去活著、受苦、迷失、冒險、給予和失去,就能逼得死亡不斷後退,而生命逐漸美好圓滿。
如此,你們就都是我心中的英雄。
★本圖、文經商周出版授權,摘自《凡一‧一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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