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建議年輕人先建立信仰，為過去的一切感到謙卑與感恩，也不致對不可知的未來失控。（圖／視覺中國）
今天應母校東吳大學校牧的邀請，第二度到通識教育「聖經選讀」課程分享信仰建立的經過與心得。由於我是開車前往，牧師在延平南路上等我，帶我進入第五大樓地下停車場，然後搭電梯上樓，穿過商學院到法學院三樓的教室。
一路上，我不斷發現年輕時的我浮現在校區的各個角落，口中叼著香菸，瞇著眼吐氣，在雲霧中想看穿自己的未來。啊，我見到那似曾相識的憂鬱。
我每看到一次自己，就跟他道歉一次：「抱歉，我把我們的人生搞砸了。」年輕的我似乎沒有察覺到我的愧疚，繼續向世界吐著煙，然後走進圖書館繼續埋首苦讀。
演講教室在301，是間大教室，裡面座位沒坐滿，但大概也有八成的學弟妹。在開始演講前，牧師安排東吳學生團契的成員到現場獻詩「奇異恩典」，我很自然的跟著唱出聲來，因為這是我在監獄中學到的第一首詩歌。我邊唱邊將視線移到台下的學弟妹身上，赫然發現年輕的我也坐在人群中，一臉疑惑的看著我，我朝他一笑，他開始對著我說話。現場因為歌聲的緣故，我聽不見他說什麼，但從他的嘴型，我讀出他的話：「人定勝天！」
我苦笑，心想：「果然是年輕的我，面對人生，不知謙卑。」沒再理他，我逕自開始今天的講題：「人生的選擇」。
我從在求學時代，建立名利雙收的人生目標開始講起，聊到曾經在律師工作上的輝煌表現，那真是個名利雙收的時代。我發現年輕的我在臺下聽得如癡如醉，彷彿坐在豪華轎車中啜飲著美酒，聆聽貝多芬的「英雄交響曲」那般慷慨激昂。但話鋒一轉，當我的話題進入墮落與迷失，年輕的我突然眉頭深鎖表情憤怒，雙拳緊握，雙眼緊閉，似乎不忍卒睹那即將發生的悲劇。
談到獄中生活，年輕的我流著淚，仰頭望著天花板，無語問蒼天。演講將盡，開始講到出獄後生命的種種轉折，年輕的我一臉不捨，臉上一種釋然的、超脫的笑，混雜在學弟妹們的掌聲中。
演講結束，牧師送我離開校園，我沒有即刻驅車離去，而是步行到延平南路的巷弄中，尋覓年少時的味覺。怎奈樺林乾麵已經打烊，一個人隨意找了家牛肉麵，將就一下。未料，才上一碗牛肉湯麵的功夫，便已足夠讓年輕的我走進麵店，坐在我身邊。
「抱歉，我把我們的人生搞砸了！」我先開口，依舊是愧疚。
「沒關係，事情都發生了，」年輕的我似乎接受我的道歉，接著說：「如果我改變些什麼，那場悲劇就不會發生嗎？」「告訴我，我該怎麼做，將來的人生才會平安？」
「人是身心靈三方面的綜合體，」我試著向年輕的我解釋，「年輕人追逐名利並沒有錯，但忘了安頓心靈，只在意身體食衣住行的滿足，追求到了極致便會走向偏鋒，失去平衡。生命本身就是一種奧秘，不言可喻，因此，我建議你去建立一份信仰，為我們的生命意義找到一個出發點。從這個出發點開始，我們會對過去所發生的一切感到謙卑與感恩，對於不可知的未來會有軌道可循，不致失控；其次，在工作中學習去愛別人，將工作與公益放在同樣重要的地位，在幫助別人的過程中，愛會帶領我們超越自己。最後，我想提醒你，智慧人積存知識，愚妄人的口速致敗壞，人的身體中最容易傷害別人的絕不是手，而是口，用言語傷人。想當一個善良的人，先學會勒緊舌頭吧。」
吃完麵，我埋單離開。回到第五大樓地下室開車離去，年輕的我一如往昔，回到圖書館看書，在法條中堆砌出一個美好的人生。
這些年來，我回過東吳大學幾次，唯有這一次的離去沒有感嘆與悵然。（本文轉載自作者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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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北元，作家、更生團契志工，曾任律師。以上言論不代表本報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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