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鏡週刊
來到濱江市場，我以為我來採訪玉米達人，沒料到，他為我上了一堂人生哲學課。
電影《築地市場：和食之心》中一位老盤商的話：「我只賣給真心喜歡我東西的人。」這是一種無可救藥的執著，你不懂我，我不賣你，正是這種主廚和盤商之間的信頼關係，鞏固了日本美食的地位。台北濱江市場，一向都是主廚們尋寶的地方，主要原因，是因為這裡有許多同樣眼光精準的盤商，他們只賣一樣東西，品味挑剔。其中有位主廚們口中的「玉米叔叔」，連米其林二星餐廳「祥雲龍吟」主廚也在這兒採買，不過，賣了30多年，玉米叔叔卻決定在本月27日收攤退休，我們一聽到這消息，立刻衝到濱江來見這位奇人。
玉米達人李糧亦，又叫阿春，白汗衫、梳油頭非常漂丿，整個攤子只賣玉米，一字排開至少7種，從甜到出汁的水果玉米到烤玉米專用的香Q土玉米都有。他招呼客人中氣十足，無論年紀，男生一律叫帥哥，女生一概叫妹妹，玉米攤襯底的音樂是鋼琴版的鐵達尼號，但伴隨的台詞是「星期二幫我準備20條，我再來拿喔！」「妹妹你要什麼，要甜的還是要Q的？要炒蛋那就挑這個。」除了有各餐廳主廚直接搬紙箱來挑，還有客人特別帶鸚鵡來買，都知道這裡的玉米無農藥殘留，可以直接給寵物吃。
玉米達人不種玉米，但知道何時何地有品質最好的玉米。「玉米生長不能太熱，又怕風，春天3、4月時要跑苗栗大湖，在草莓季結束後正是春分，季節在轉變，玉米會種在山坡地帶。大概五、六月時天氣開始轉熱，就要往東部花蓮跑，花蓮跑完就要去南投埔里山上，但是冬天就跑南部比較好，氣溫在25度到33度之間，都是成長期。」早期他得專程南下產地去收購，現在則是直接在台北批發，據熟識的主廚們透露，李糧亦收購玉米不手軟，等級最好的都被他包了。
「挑玉米，葉子一定要新鮮要綠，表面光亮、顏色飽足。」李糧亦說，主廚們找上他，正因為他會看需求來推薦玉米，「如果要當高檔火鍋料，一要配色漂亮，再來甜度要高，可以當成天然的味素，如果是精緻小菜，那用水煮糯玉米再去調味也不錯。」李糧亦是宜蘭人，農科出身，到台北打拼時身上只剩400元，「只能暫時睡在土地公廟，喝洗手台的水。」直到遇上老婆才改變一生。「我這個窮小子去當兵，她不離不棄，還跟著我吃苦。」老婆娘家本就在市場賣火鍋料，結婚後，李糧亦決定孤注一擲，開起市場第一家玉米專門店。
沒有買不起的客人 只有賣不起的老闆
「假設你開BMW，要找零件時你會去一般車廠，還是去BMW的專賣店？一樣的道理。」雞蛋全放在同一籠，他自己在市場裡創造了藍海。「做生意，沒有買不起的客人，只有賣不起的老闆，因為客人的層次太高了，你如果要高檔的客人，你就要做到最好，如果你只賣一樣還做不好，那就叫殆忽職守。」要不是李糧亦坐在玉米堆中，邊削玉米邊說，我真覺得自己置身商業型週刊的成功講堂。高級超市、量販店林立的年代，影響了大家的消費習慣，傳統市場當然也式微。「但年輕人千萬不要灰心，大環境永遠有機會，時代變你跟著變就對了，大環境不好的年代也是有人大賺，景氣再好也是有人跑路，生意永遠不會低潮，是你自己在低潮。如果把自己的失敗怪大環境，那我覺得你現在就去自殺，因為投胎還有機會，如果不，就好好做事吧！」李糧亦說。
50歲退休 不想為錢賠上人生
絡繹不絕的客人上門，我問李糧亦怎麼捨得退？「這個目標我30歲就決定了，所以我很拚，人家不做的我都做，早上在這裡賣玉米，下午又去賣黃昏市場，結束又去酒店當少爺幫人家擦桌子，因為生命不可預測，你設定幾年，就一定能活幾年嗎？所以我更急，我要在老天還沒把我帶走時完成目標，當你這樣想，就會很珍惜你的時間，這是很重要的Power。」另一個動力，是基於對枕邊人的感恩。李糧亦看了一眼身邊的太太，「男人，絕對不能不懂感恩，『老婆』這兩個字害死人喔，你要想，你今生有這麼一個『朋友』這樣替你做牛做馬，完全沒領薪水，真的很難得，如果還不珍惜，說你這人多有義氣、對朋友多好我也不相信。」長年累月的勞動，老婆的手經常疼痛，他看太太為了賺錢傷身體，覺得心疼。「如果再繼續留戀就是貪得無饜，賺錢也失去意義了，在生意很好的時候卸甲歸田，才有成就感。」李糧亦說。
未來他和太太將搬回故鄉宜蘭頭城，蓋個小農場，過著不為錢而活的生活，「人生浪費在某一階段很可惜，要勇敢的踏出去，不要眷戀。要結婚時我說要給她幸福，結婚後卻是她給我幸福，現在我要把幸福還給她了。」李糧亦說，提了兩大袋水果玉米給我和攝影，揮手叫我下次去頭城找他喝酒，走出玉米攤，我怔怔想著今天到底是是採訪什麼呢？好像不是玉米，而是人生了。
- 地址：台北市中山區民族東路336號濱江果菜市場
- 電話：0936-146-555（行動電話）、02-2518-2282（市場電話）
- 營業時間：03：00～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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