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善耕365
2007年,一對夫妻帶著3個成年的小孩,一家五口從雲林上來到台北,就在台北車站外開始過著街友的生活,3個小孩中除了大姊從小就有精神疾病外,另外2位兒女竟然都是留學外國的高材生,爸爸本身也精通5國的語言,早期是做紡織生意的,家境非常好,後來因為生意失敗,所有資產遭到法拍,因此造成全家都發病,開始出現精神問題上的疾病。後來除了大姊因為有身心障礙的身份,被社會局安置在八里的一家療養院中,剩下的這對兒女,隨著夫婦兩人相繼過世,繼續過著街友的生活,目前仍在二二八公園之中。
看到這裡大家可能會問,為什麼沒有人幫助他們,其實在這過程中,雖然都有治療師和社工持續進行協助,因為他們本身不願意,加上又沒有自傷傷人的情形發生,所以沒有強制就醫的理由,就變成無法處理的燙手山芋,也沒有辦法有更積極的協助輔導方案。根據資料的統計,形成街友的最主要因素,包含有家庭因素、身心健康狀況,以及經商失敗為最多,而街友也以男性居多,現況大概是9:1的比例,通常男性在工作或經商失敗後,會因為面子上的問題,不願意回到原本的家庭中,也不想接受家人親友的協助,想要等到成功後再回去,所以暫時以街友的方式生活下去。
不是好吃懶做,只是沒有穩定工作
街友的議題在台灣已經存在許久,卻很少人真正關心或去了解,他們為什麼會成為街友,也不清楚他們遭遇到什麼樣的問題和困難?其實街友只是一種無家者的狀態,並不是我們所謂的乞討者,有將近九成街友並非出於自願,其中竟然七成是有工作和收入的,而最多人做的工作,就是舉牌、發傳單…等的臨時工服務,只是因為缺少一個有住址的家,所以很難找的到穩定的工作機會。(延伸閱讀:傳單不環保?但我只想活下去)
救世軍台北街友關懷中心指出:「根據單位內的統計數字,目前台北市街友的狀況,在人數上並沒有明顯增減的波動,最大的變化是在2008金融海嘯的那一年,當時是單位服務街友人數增加最多的一年,到現在為止大概都在持平的階段。而在進行外展探訪服務時,就發現有不少是台商,或是從大陸回來的主管階級,而年紀多介在40~60歲之間。」人安基金會補充到:「單位內服務街友的人數,在列冊管理的部份,全省大概有2000多名左右,並沒有明顯的增加,但因為在經濟不景氣的影響下,實際上的人數應該是有增加,而且大部份的街友是有工作,只是都比較不穩定而已。」
重生不易,問題在於環境
根據社會局的福利政策,只要年滿60歲以上的街友,就可以進行以工代賑的補助計畫,一天有500元的工資生活,並協助租屋,脫離街友的身份和生活,到了65歲的時候,就可以申請老人福利的生活津貼;那對於未滿60歲以下的街友們,則沒有任何明文條列的協助方法,對此救世軍台北街友關懷中心提到:「經濟不景氣也有很大的影響,像是50歲左右的街友,想要重新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很難,在相同的條件之下,企業老闆會想要用年輕人,像最近有一位40歲的女性街友,當她去找工作的時候,卻都四處碰壁,所以到最後都還是只能接臨時工維生。」
另外在當面臨重新站起來的難處,有些時候不是別人,而是個案自己心態上的問題,因為如果他自己不想改變,誰來幫他都沒用;像是人安基金會的公關副組長怡欣說:「個人的心理因素,是最無法掌控的問題,因為它可能是最好克服的點,但也可能是最難打開的結,像超過65歲的個案就可以利用法律途徑、或是社福資源,簡單、快速來解決個案生活的問題,不過,通常個案為了不想破壞現有的家庭關係,所以選擇維持現況的生活,這是個人心理層面的問題,如果他自己不想走出來,旁人再多的幫忙都是沒有作用的。」
一位街友的心聲,順福哥的故事
1979年,台灣南部發生了一個很嚴重的衝突「美麗島事件」,當時正在高中唸書的順福哥,因此被徵召入伍中斷學業,順福哥說:「我那時候就覺得未來學歷很重要,想要把書讀高一點。」不過退伍後的他,卻因為沒錢繼續上學,只能到工廠做鐵工,運氣不錯還被派到大陸工作,因此存了一筆錢,回台中置產重新生活;一切順遂的人生,並沒有持續太久,1999年的921大地震,震垮了他的家,一生賺到的財產瞬間化為烏有,加上接下來一連幾個颱風的影響下,讓國中學歷的他,不但中年失業,只能靠著臨時工維生,最後經歷長達8年的街友生活。
由於個性較安靜和內向,不願意和其他的街友一起生活,所以一個人住在溪邊的橋墩上,雖然只有一張床、棉被及晾衣服的竿子,但順福哥笑著說:「那可是我在河邊的別墅、豪宅呢!」有一次剛好遇到雨季,接不到任何臨時工,餓了一個多禮拜,才求助關懷協會,經由單位黃社工轉介後,2016年才開始擔任隱者地圖的導覽員。導覽不但要主動開口說話,還要和人互動,問他為什麼會做這樣的改變,他說哽咽:「我就堅持下去!看到黃社工熱心協助,還有其他這麼多貴人的幫忙和鼓勵,我都已經落魄8年了,有人給我機會,我一定要賭一下,堅持到最後。」(延伸閱讀:台灣的社會企業撐不住?角落微光的真實案例)
在順福哥提到的貴人當中,其中一位就是「看見台中城」的秀珠姊,她說:「像現在的貧富差距很大,房價物價愈來愈高,是一個標準的M型化社會,這是不可能立即改善的現象,所以未來街友的問題會愈來愈多,狀況也會愈來愈嚴重。街友重生最困難的一點就是重新開始,社會的環境對一般人,就存在不小的競爭壓力,對於街友則更不友善,能像順福哥和小梅姐一樣,重新站起來的例子,真的不多!就像一顆陀螺停下來後,重新要在旋轉起來,需要花費很大的能量,一個人如果放鬆久了,就不會想要改變了!」
好的改變不只一個,但壞的印象難以抹滅
人安基金會的怡欣說:「在中壢的平安站,有一位50多歲的黑道大哥,常常喝醉酒之後,會拿了酒瓶來鬧事,後來聽說他年輕的時候,是一位很「大咖」的大哥,在地方上很有勢力,錢也賺很多,但是因為長期酗酒和年紀漸長的關係,所以無法執行幫派的任務,就開始流落街頭,雖然接受平安站的餐食服務,但仍然改不了喝酒鬧事的習慣;一直到2017年的時候,發現他已經被安置在平安站內,因為肺癌未期不能再喝酒,讓他整個人性格大轉變,在他去年離開人世的這段時間裡,不但懺悔以前做過的壞事,開始協助站內大小的事務,也會以自身的故事,勉勵其他人珍惜現有的資源,希望不要再出現重蹈覆轍的事情。」
一般人對於街友、遊民,仍會有既定、刻板的負面印象,像是骯髒、傳染病菌、打架、喝酒、鬧事和偷竊…等,所以當有服務單位來到一個地方,社區附近的居民都很排斥,他們認為是單位把街友們帶到這裡來的。人安基金會的平安站過去在服務街友的時候,也曾面臨被要求搬離或抗議的聲浪,現在因為擴大了服務的對象,加上也會管理街友,要求提升形象和生活習慣,開始對附近社區的環境有了貢獻和幫助,狀況就有比較好轉的現象。救世軍台北街友關懷中心說:「一開始只要附近住戶被闖空門,就被認定是單位內服務的街友做的,雖然後來經查證後,是一個慣竊所犯的案,但是如此深刻的負面形象,卻從未消除。在單位持續不斷的努力之下,到了最近這3、4年開始,透過社區清掃和里長合作勞力協助…等各項的愛鄰服務措施,才慢慢讓在地的居民開始認同。」
社會正在轉變,但政策仍未跟上
除了一般民眾不好的既定印象外,就連單位社工身邊的朋友,也無法擺脫相同的觀念,雖然經常會分享給身旁朋友,不同街友的心酸血淚故事,但時間一長仍然會回到既有的負面看法。不過社會上的現況也有慢慢在轉變,之前大家都稱做「遊民」的街友,現在更友善的說法是「無家者」,主要是年輕一代的族群,對於他們的接受度開始變高了,可能是現在的社會壓力太大,精神疾病的發生率變得愈來愈普遍,年輕人開始有感同身受的想法,也會開始為自己的未來擔憂,所以對於類似街友這種弱勢的社會現象,開始有了共鳴和關心。
台灣的福利政策,通常是和選票綁在一起,所以政策考量的重點,不是兒少、老人就是身心障礙者,甚至延伸到動保的方面,而街友是沒有選票的一群,是很少人會關注和討論的邊緣;救世軍台北街友關懷中心指出:「像是申請衛福部的補助方案,因為總預算的關係,所以每年補助的經費都不固定,存在著極大的不確定性;人力支援也是問題,除了台北市的社會局,是唯一有遊民服務組的單位,其他縣市政府,則是併在社會局的救助科之中,根本沒有專責的服務人員。」這些都是未來福利政策,可以努力改善的方向和目標。
改變看的到,但要先付出
看見台中城的秀珠姊說:「幫助弱勢族群,要提供不同的方案,讓人有更多選擇和執行管道,但台灣的現況是,很多人都有關懷弱勢族群的心,但真正跳下來做的人真的很少,因為提供的補助和資源太少,通常在考量和評估後,就會選擇放棄。」也有很多人會問,為什麼要幫助一個過去胡作非為的個案,人安基金會的怡欣,提出另一個看法:「當看到他們因此有了好的改變,你就會知道這才是真正幫助了一個人,在他真正需要幫助的時候,給不給他們這個機會,讓他開始反省而改變,這就是你的選擇權了。」
其實變成街友並不是自願,很多時候想翻身卻苦無機會,如果無法給他們更多的幫助,但最少給他們一個友善和平等的環境,一個真誠的微笑,或是一句簡單的問候,相信改變你我都能看的見;因為或許下一個遭遇挫折,而淪落街頭的就是你我,所以更需要將心比心,才能感同身受,助人如同助己。
(特別感謝:救世軍台北街友關懷中心、人安基金會,以及看見台中城ー隱者地圖,接受專訪並提供相關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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