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沈朋達 圖／本報資料照／路透社
剛過去的4月份，儼然是台美之間的「甜蜜」季節。先是蔡英文兩度與美國智庫舉辦視訊會議；美國眾議院外交委員會也在4月9日通過《台灣保證法》，宣示強化台美合作。而在美國在台協會（AIT）的《台灣關係法》40週年慶祝會上，美國眾議院前議長萊恩（Paul Ryan）強調，美國國會對《台灣關係法》的支持一如既往地強勁。蔡英文也宣示，台美永續夥伴關係將「更上一層樓」。在雙方相互唱和下，營造出了一種感覺：台美關係似乎提升到前所未有的境界。
不過，近期台海情勢也日益升高。先是美軍軍艦數度航經台灣海峽；國防部也在3月中披露將向美國採購F16V型戰機和M1A2坦克；兩星期後，兩架中共解放軍機飛越海峽中線，並與台灣空軍臨空對峙長達10分鐘，引起各方關注。有評論認為，當前台海的緊張程度，堪比1996年的台海飛彈危機。值此戰雲密佈之時，台灣民眾似乎也深信美國是台灣國防最有力的後盾。
根據美國杜克大學與政治大學合辦的「2019年台灣民意與國家安全民調」顯示，當被問到「因為台灣宣佈獨立，大陸攻打台灣，請問您認為美國會不會出兵幫助台灣？」時，有45.5%的台灣民眾認為美軍一定會出兵協防。若把問題調整為「台灣維持現狀、不宣佈獨立，大陸卻攻打台灣，請問您認為美國會不會出兵幫助台灣？」時，更有高達62%的民意認為美軍將會馳援台灣。這樣的數據顯示，若台海不幸發生戰爭，仍有可觀的台灣民意相信美軍一定會出手相助。
然而，太平洋彼岸的美國社會又是怎麼想的？縱使出兵海外對美國而言是家常便飯，但在出兵與否、動員多少軍力、介入多深等問題上，相當程度仍深受美國民意影響。而在美國民眾心目中，台灣問題究竟有多重要？美國民意是否贊成出兵協防呢？從近期兩份美國智庫的民調，或許能看出端倪。
鷹派民意 無意協防台灣
美國「芝加哥全球事務委員會」（Chicago Council of Foreign Affair）長期關注民意對外交政策的看法，根據該智庫在2018年發表的「美國入局：美國民意與外交政策」民調顯示，2014年後，越來越多美國民眾主張政府應在國際事務上扮演更加主動的角色（見圖1），而民意也越發支持美軍出兵協防遭受攻擊的友邦（見圖2）。
不過，值得注意的是，在各種假定狀況裏，相較於出兵協防北約、日本與南韓，贊同出兵協防台灣所獲得的民意支持度始終敬陪末座，且2018年所獲得的35%支持率，已經是20年來的新高。這就說明，在美國民眾心目中，台灣問題並不若台灣人所想像的那般重要。
這份調查還透露出兩個有趣的訊息。首先，同樣位於東亞地區，在日、韓的協防議題上，都獲得美64%的高支持率，這說明在美國人眼中，具有正式邦交關係這兩國更為重要。而《美日安保條約》、《美韓共同防禦條約》也使華府和日、韓的安全合作更加緊密，這些都遠非單薄的《台灣關係法》所能比擬的。即使對美國而言，台灣在印太戰略下的重要性有所提升，但只要關鍵的外交、安全關係沒有改變，無論通過多少友台法案，台灣都無法獲得與日韓同等的美國民意支持。
其次，若從衝突的另一方來看，同樣是日本捲入衝突，支持介入「北韓-日本」衝突的美國民意（64%）高過介入「中-日」衝突（41%）。由此觀之，美國民意傾向對抗的國家依序是北韓、俄羅斯，最後才是中國大陸。這代表目前美國的民意，並不傾向和中國大陸兵戎相見。這趨勢也反映出美國輿論對外國敵意的認知排序。
北韓核武議題延燒多年，儘管經過兩次「川習會」後，情勢略有趨緩，但多數美國民眾仍對北韓抱持最強的敵意。而隨著美國整體國力衰退，政界和學界分別鎖定中俄兩國為競爭對手，但哪一國才是美國的「頭號公敵」？目前尚無定論。美國智庫蘭德公司於2019年曾發表一篇報告，將俄羅斯形容為「流氓」（Rogue），對美國的安全和國際地位威脅較大；而中國大陸只是經貿上的「對手」（Peer），可以繼續容忍。芝加哥全球事務委員會這份民調，也就相當程度反映了這樣的輿論風向。
「光榮孤立」的鴿派民意
若說前一份民調顯示出偏向鷹派的民意，那麼另一份由政治諮詢公司「歐亞集團」（Eurasia Group Foundation）在2019年發表的「分裂的世界：美國外交政策與美國輿論」民調，則呈現出鴿派民眾的想法。（見圖3）
這份民調顯示，當被問及「什麼是美國21世紀面臨最大的危機？」時，多達40.3%的民眾認為是「民粹與威權政府對全世界民主、人權、法治的威脅」。但當問到「什麼是實現與維持和平的最佳方式？」時，34.2%的民眾主張「管好美國國內事務，並避免不必要的海外干預行動」；只有17.9%的民眾主張「捍衛與支持海外民主國家」。顯然，即使將威權政體視為頭號威脅，但協防民主友邦仍非美國民意的首要考量。
從這兩份民調中，可看到在外交政策上，美國民意同時存有鷹派與鴿派的態度；但無論何者，「協防台灣」議題始終不是民意首選。
這樣的結果，若放在中美關係下思考，就更容易理解了。從貿易戰到印太戰略，中美之間的矛盾日益明顯；但在競爭的同時，雙方仍在經貿、朝鮮半島等議題保有合作空間。而在多元複雜的競合關係下，美國民意自然不會為了台灣問題，而支持政府與中國大陸兵戎相見。
不可諱言，美國政界近期從行政、立法，到共和、民主兩黨，都對台灣展現出相對友好的態度。但在觀察美國政治時，也不宜忽略美國社會的多元性。且美國的對台政策，始終附屬於對華政策之下；台灣沒有看到中美之間的靈活彈性，反而在台海情勢不斷升高之際，孤注一擲地把安全寄託於美國，恐是過於一廂情願。對於這兩份民調所體現出的美國民意，台灣必須審慎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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