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鏡週刊
白色是另一道明亮的顏色,那通常是食物的顏色。張雄有時會買來一袋白色液體,許多年後,周子飛推測那是豆漿。有時,張雄端來粥狀物或液固體混合物,「後來猜,應該是讓我吃餿水。餿水裡面有肥肉和蛆,蛆在稀飯裡面滾動啊…蛆都吃下去啊,我每次都吃好幾隻,」他一邊作勢攪拌空氣,模擬蛆隻在粥裡靈活翻騰。
白蛆當餐 外出放風繫狗鍊
但周子飛怕極了另一樣白色物體:肥肉。張雄常讓他吃肥肉,「肥肉很肥,我吐出來,還要吞回去。」為何要吞?「我不知道。那時候我意識到,肥肉就是噁心。我吃到肥肉,吐出來…又再吃。(不吃的話)好像張雄…感覺會打人。」
也不是沒有快樂的記憶。排隊的螞蟻和飛舞的蒼蠅是現成玩具,「蒼蠅有黑的,有彩色的,彩色蒼蠅有七種顏色。」「很多螞蟻,牠們排隊啊…,我跟螞蟻一起玩,有小螞蟻,也有大螞蟻,大螞蟻就跟昆蟲一樣大,有些很肥。我碰牠玩牠,用夾子夾牠…不玩了(的時候),就把黑螞蟻拍掉。」
也曾有過「放風」的日子。他像是慎重地從大腦中提取出那段吉光片羽:「張雄有次帶我出去玩,去逛街還是幹嘛,拿一個繩子就把我綑起來,我印象深刻。好像怕我跑掉啊。」這一天,他見了天日,見到地上一排白色物體,「我把它們踢掉、踢掉,他(張雄)就把我拉回去。」多年後他回想,被踢掉的,應是鄰人曬的白蘿蔔。
放風用的繩子,當時繫在他的頸上。我們再和他確認一次,答案簡短而明確,「對啊,就是狗鍊嘛。」
平淡的日子裡偶有怪事。夜裡,年幼的周子飛有時被吵醒,見眠床震動,又見養父母未著衣物,「張雄光頭,又不穿衣服,突然脫光光,變成好像怪物、外星人。」有一回,他玩心一起,踢了張雄,「連環腳,我把張雄踢到床下。」
養父偶爾打養母,養母又偶爾打周子飛。「他老婆會打我,就是用捶的,如果我又把她弄流血,她會很生氣。」下手重嗎?會不會痛?「不知道。」害怕挨打嗎?「也不會啊,」他大笑,「我連頭破掉流血,都不會感覺痛了…」
獲救返家 食指浩繁難照應
1986年3月29日,周子飛獲救,我們試圖接觸重要人證還原現場,其中一名參與救援的員警已亡故,另一名員警因病婉拒訪談。同年,家扶中心介入周子飛案,時任桃園家扶中心主任林平烘如今已退休,猶記張雄經濟生活窮困,卻不吝展現對周子飛的疼愛,例如周子飛嗜喝養樂多,張雄總為他買來養樂多,「其實我判斷,(張雄)應該是真的疼他啦。」與周子飛核對這筆回憶,他一臉茫然:「不記得。」他想了一下,簡短補充:「我沒有特別喜歡養樂多。」
重要當事人一一凋零,郭關關從此不知去向,周子飛到了城市之後,再沒見過張雄。1994年,張雄亡故於花蓮玉里,享年64歲。40年前的人死了,40年前的故事卻還沒完。
「他發育比同年齡小孩稍微弱一點、差一點…」這是林平烘對8歲兒童周子飛的第一印象,也是最後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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