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任第55屆金馬獎金馬執委會主席時的李安。(圖/攝影中心攝)
記者朱錦華/特稿
我在上一篇文章《從甲殼蟲到特朗普,談大陸的不靠譜翻譯》裡說過,大陸人士在學術/文學方面的翻譯有讓人刮目相看的成就。但到了一般出版品、次文化或媒體領域時,卻往往不是那麼一回事,充斥著一堆半吊子或根本不合格的譯者。為了證明我不是亂罵人,我在這裡再舉一個例子。
坊間有一本叫《世界電影編年史》的磚頭書,由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出版。在大陸,聽到「人民」二字,是要起立致敬的!以中國人民之名成立的大學,他們的出版品,應該是很嚴謹、很有水準吧? 打開一看,結果發現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一本年鑑式的外國電影工具書,最重要的訊息莫過於人名和片名的翻譯正確。但這套書(上下兩冊) 非但充斥著非常拗口的歐化語法,裡面出現的錯誤,更是多到讓人不忍卒睹。我大約估計,裡面至少有30%的人名/片名翻譯是錯誤的(我強調:是錯誤,並非音譯上用字不同而已)。
這套書是為了紀念「電影誕生一百年」編纂的,原文是法文,2002年出版,大陸翻譯本在2010年推出,年代也不算太古早。也許有人認為懂法文又懂電影的譯者比較不好找,是造成這本書錯誤連篇的原因之一。但這根本不是理由。因為你可以上網。就算譯者不願或無法翻牆Google,裡面許多資料用百度也查得到。而且大陸今天懂外國電影的人多的是,譯者或出版社方面只要找一個懂電影史的人在最後關頭把關審稿,裡面95%以上的錯誤都可以避免。
然而出版社卻顯然沒有這樣做,任由譯者蒙著頭「盲譯」,非但跟台、港譯名迥異,跟大陸普遍使用的譯名也不一樣,結果就是你在這裡看到的「笑話一籮筐」。裡面的錯誤有多離譜呢? 我在這裡摘錄了一部分,供大家參考(本書的原文雖然是法文,但英、美人士的名字仍然是英文)。
首先,一些大家熟知的名人,在書裡都變得不一樣。例如泰山變成「塔爾贊」。默片時代男神范倫鐵諾變成「瓦倫迪諾」。以小說 《百年孤寂》知名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馬奎茲(Gabriel García Márquez),書中譯成馬克斯。
較近年的明星,例如以《霹靂神探》獲奧斯卡影帝的金哈克曼(Gene Hackman),書中譯成「珍妮哈克曼」(以為他是女的),「女神級」明星蜜雪兒菲彿(Michelle Pfeiffer),書中譯成「米歇爾普法伊費」(以為他是男的)。幾乎無人不知的A片經典《深喉嚨》(Deep Throat),書裡譯成《深淵》。描述「水門案」的名作《大陰謀》(All the President's Men),該書譯成《總統保鑣》。事實上英文原意是指「總統的人馬」,原著和電影的內容都跟保鑣無關。
日本動畫大師宫崎駿,在書中名字變成了「宮崎逸生」(宫崎駿這名字在日文裡是以漢字呈現的)。你知道《我的鄰居土土呂》是什麼嗎?原來是宫崎駿的代表作《龍貓》!以《蒲公英》等作品知名的導演伊丹十三(這名字在日文裡同樣是以漢字呈現),書中譯成伊丹壽藏。
小林正樹批判日本武士道的傑作《切腹》(Hara-kiri),在書裡被譯成作《原木》!只因為英文片名裡的Hara,在日語裡有「原」的意思;而kiri 在日語裡意指「泡桐樹」,結果就被譯者硬拼湊成《原木》!
事實上,Hara-kiri在英文裡就是「切腹」的意思,顯示譯者連查字典也很懶。書中的英文資料也不精準,例如王家衛的代表作《花樣年華》,英文片名是In the Mood for Love,但在書中卻變成了In the Wood for Love。
以上還不是最離譜的。該書在1996年2月2的條目下寫著:李安的《理智與情感》(理性與感性),這是由一位香港導演對簡․奧斯汀(珍․奧斯婷)的一本古典小說所作的好萊塢式的改編。
李安什麼時候變香港人了?這當然有可能是原來的編撰者搞錯了。然而大陸的譯者和出版社為什麼都沒有發現出來、把它改正?可能原因之一:譯者和出版社同樣無知。可能原因之二:他們知道,但故意將錯就錯、不願改。若是這樣,就十分可惡了。這個譯本是有統戰意識的。例如蔡明亮,書中稱他是「中國台灣」導演。至於胡金銓,書中直接稱他是「中國導演」!
當然,大陸並非所有大學出版社譯的書都這樣糟糕。例如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翻譯佐藤忠男的《日本電影史》三卷,日本及外國的人名/片名都十分精準。或許有人認為那是因為日文中有不少漢字。但別忘了,日文出版品中以平假名和片假名書寫的內容更多。
至於台灣出版社翻譯的外國電影書,把人名/片名譯錯的,就我所知並不是沒有,但佔比極少。一些比較專業的出版社,甚至接近「零錯誤」。
建議大陸的出版業者,譯書時態度可以更專業一點。政府也應該允許他們翻牆Google。否則造成貽笑國際,傷害國家形象,絕非國家之福。
▲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出版的《世界電影編年史》。(圖/翻攝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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