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鏡週刊
5年前,大弟因過失殺人而入獄,去年底假釋後,我決心不再回家,也不再和他說話。爸媽說我應該給他機會,包容他、原諒他。我沒辦法,他們指責我心胸狹窄,說:「他都已經坐完牢了,妳還想怎樣?」
我說:「對,他坐完牢了,可是他出獄後的每一天,我都在坐牢。」
那感覺很像重回高中時期,偶爾半夜3點,有人敲門要尋仇,警察也三不五時報到,門鈴一響,我就害怕。那段時間,大弟在我隔壁房間吸毒,帶不同的女生回家打砲,出事了,我還得請假到派出所保他,從派出所離開,兩人像最熟悉的陌生人,各走各的路。
其實我們曾一起走過許多路。儘管家裡重男輕女,弟弟考一百分拿100塊,我考第一名什麼都沒有,簡直像擁有不同父母,但仍是彼此的手足。爸媽都是不識字的水泥工人,我們從小就會模仿大人寫字,自己簽聯絡簿。放學後,我和弟弟一起吃飯,到同一個安親班寫作業,天黑了,一起走20分鐘的路回家。
重新回憶我們一起走過的路,我才發現:整個家,就我和他最像,又固執又反骨。
是什麼時候,我們走岔的呢?上國中後,他開始蹺課,補習班也沒去,晚上爸爸拿皮帶抽他,抽到他身上一條條的紅色印子。有時難得全家一起吃飯,他玩夠回來了,我見爸爸又要發作,就放下碗躲到房間,丟他一個人,聽著他被打從不哭,偶爾回罵:「都是你們的錯!」寵兒不孝,學壞後,爸媽不知該如何導正,只好把他反鎖在家。他撬開門,逃出去。
殊途同歸,我也逃了出去。爸媽對女兒的期望是高中畢業就嫁人,我偏要念大學,半工半讀到憂鬱,一度想自殺。畢業後,我獨自到台北工作,生活漸漸安穩,這五年來,甚至能感覺快樂了,也比較能體諒爸媽,知道他們養家已力竭,哪有心力談什麼愛的教育。
大弟出獄之後,我又開始逃,害怕重回那個門鈴一響就心驚膽戰的生活。活到30歲不容易,我想專心照顧好我自己。
只有極少極少的時候,我會想起小時候走的那條路,兩人邊走邊聊,一起回家。和他這麼像的我,其實更該發現他早就走偏了吧?如果那時我適時拉他一把,現在的我們,是不是還能一起回家、一起說說話?
Sandy, 30歲,新北市,設計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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