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污名化SARS到新冠,街友的污名化還沒消失,作家林立青在臉書談街友。(圖/林立青臉書)
文/林立青
這兩天有一個新聞出現,是有人通報疑似街友在宮廟前路倒,謠傳說這名街友染疫後逃離原居住地病發而死,造成了當地恐慌,議員和當地里長表示最近街友越來越多要求消毒,恐慌之下要政府控管,街友不要來等言論。
過了幾個小時以後,發現他只是附近的居民,並非街友,是身體不適,採檢後為陰性而非染疫。
趁這個時候,我覺得可以來談談街友,畢竟連議員和里長都無法確定這個人是不是街友了,這些媒體的報導可信嗎?到底街友有什麼樣子,到底誰的臉上會寫我是街友?
昨天我和一個前街友看了電視媒體的記者攝影,他指給我看,說3家媒體記者拍出來的,10多個人裡面只有3個是街友,其他都不是街友為什麼他知道?因為他認得出來誰是「真街友」誰是「準街友」。
▲台北車站街友。(資料圖/記者屠惠剛攝於疫情前)
「準街友」其實就是一些藍領階級50歲以上男性,沒有太重視衣著品味,沒有太多錢可以去其他場所消費,所以往公共空間移動,有時候聚在一起聊天的人,有些人從基隆來,從桃園來,找他們年輕時候那種復古風格的共同回憶,吃一點從以前到現在都有印象的小吃,逛一逛廟,吹一下公共區域的冷氣,買一杯咖啡或茶,坐一個下午再回家。這種人最常被認為是街友。
而且因為他們沒有年輕時的體力可以賺錢,也老了,不再英俊瀟灑,人只要變老,多少都要衣著名牌珠寶裝扮搭配,沒有辦法和年輕時一樣隨便穿都好看,所以被人用身上的衣著品頭論足,如果沒有辦法擁有資產或者是家產,那會過得更辛苦,如果單身或和家人關係不好,那就再辛苦一點,更容易被歧視。如果身體不大好,那就更容易會被當作是街友。
他們也不一定會去艋舺公園,這種公園阿伯到處都有,或者會在巷口曬太陽,閒聊嗑牙找出自己的人生快樂,或者組成寶可夢戰隊成為老智老霞,我們長年沒有理解老人需求,所以連記者都對年長者無知。
許多像是街友的人,其實住在雙北一帶空氣不流通的雅房裡,房間是木板隔間,沒有冷氣空調,更別提客廳,當天氣炎熱時,就只能往街上走,所以被當作街友,等到工作受到景氣影響,年老力衰付不起房租後,就成了真正的街友。
但是,真正的街友卻常被汙名化,像是那些記者拍出來的,在別人眼裡,根本不是街友。
沒有錢的人會往不排他的公共資源移動,例如宮廟、商場、地下街提供的飲水機和公共廁所,有些地方會有圖書館、藝文中心、文創空間和行政中心,這裡可以稍稍解暑、解熱、裝水,在建築物或者是樹蔭下乘涼。有些老人甚至喜歡逛醫院,那裏安全,可以消磨時間,又有乾淨的廁所及飲水機,全棟都有空調。
我會說大多數人看到的其實是所謂的「準街友」,可能是開很舊的車、生意不佳的計程車司機,家人關係不好不想待在家裡的男人,無聊不知道去哪裡好,所以到公園曬太陽,這裡可以聽八卦,聊政治,看別人買了以後轉手給你看的雜誌,有些人也可以加入探索數字密碼的樂透行列,可以說是另類台灣數學系,但他們會搭台鐵公車最後幾班車回去自己家裡。
留下許多人的錯誤印象加在街友身上
真正的街友,除了我說的那些身體差的以外,多半是晚上回來,揹著有貴重物品的行囊,被造冊列管,需要在特定的時間才能夠看到。
那麼,政府怎麼處理呢?最古早以前政府開辦收容所,內部類似於兵營,台灣男人喜歡聊當兵,但不一定想住進去,加上交通環境不便,所以這個大多數人以為的選擇其實不被街友接受,就像大多數人不喜歡職業介紹所上面的工作一樣。
後來政府和民間慢慢地改變,政府開始列冊管理,定期追蹤,社福中心確認身分,我們社會慢慢找出一些方法,像是委託民間的NGO和NPO進行外展,建立實驗性的服務,開始調查需求,從他們的角度去改變,給予短期庇護空間,開放空間提供盥洗,聯繫醫療資源治病就醫,開始找尋工作,輔導存錢後找房子,讓他們從街友變成「準街友」有的清掃社區,有的定期賣大誌,把自己打理乾淨,生活正常。
政府不是沒有做事,民間也不是沒有力量,我們實在不應該花太多時間在指責的言論上。
準街友們這幾天減少很多,都躲回家去了,而真的街友們這幾天看到許多的媒體,怕得要死,有些攝影機就對著他們,因為他們沒有錢買隱私,等著他們喝水、吃飯的時候拍下畫面,滿足獵奇和窺伺慾望。
這時候要進行服務更加困難,台灣人有愛心,但對於街友的汙名已經太深太重,很難短時間內翻轉,政府忙著抗疫,多半的資源應該也需要集中在醫院,對於街友,我們期待的是不要跑,不要怕,不要被鏡頭嚇走。
這幾天萬華的服務街友的NGO分為兩組,一組照顧艋舺公園及艋舺周遭,另一組聯絡台北車站和228,從民間募集了一些物資,做成適合街友的物資包,裡面有餅乾、口罩、麵包和水,拉著推車繞行台北車站,專業的團體發送物資時,會讓他們盡量不要群聚,也不要真的爭先恐後,會是慢慢的發,先告知以後才開始發送,同時宣導戴口罩,不要亂跑。
▲林立青分享到北車看見街友的情況。(圖/林立青臉書)
昨天我前去台北車站時,看到一個年老的街友,開心的拿到物資包以後立刻脫下原本戴著的口罩要丟掉,同行的朋友立刻大吼,可是一秒鐘後,他看到那名街友的舊口罩帶已經鬆垮垮,不知道這個口罩用了多久,那街友委屈的低頭從物資包裡面拿出新口罩戴上。另一個女街友,拿下口罩開始吃起麵包,喝水,換上新口罩。
這樣的處置方式,用意是希望可以填補社會安全網的漏洞,讓他們可以有足夠的抗疫物資及維繫生活所需的食物飲水,雖然街友還是比較困難勸募的款項,但還是陸續有一些資源進來,即使遠遠不夠,畢竟在公共空間都停水的狀況下,募來的70箱水在兩天之內發送完畢。
但是這個行動是該支持的,讓真正的街友減少移動,待在原本的空間,利於後續政府的聯繫檢疫,也利於資源分配,更可以減低恐慌,維繫他們的基本生存,那物資包裡面有方荷生里長從麵包店收回來的續食麵包,有包裝飲用水,有蘇打餅乾。
很簡單,但足夠維持生活了。
我們募集資源,是為了讓社會安全網,可以讓街友不會再度亂移動,不會早成檢疫困擾,也希望可以減少恐慌,如果可以的話,大家可以關注以下兩個組織,並且加入捐款捐物的行列中:
芒草心物資需求表
或填寫人生百味的物資募集表單
很高興這幾天,已經募集到了許多物資,會陸續公開上來,也希望大家一起支持。比起SARS那一年,我們對街友的排斥汙名沒有消失,但至少多了一些可以信任的組織。
我們希望看到的是,即使街友,也能好好戴上口罩,好好的不會亂走。台灣會更好的。
▲林立青分享社工團體為街友準備的物資包。(圖/林立青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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