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中的雙方有許多責任，如果這些事情雙方都能事先講好，甚至簽署婚姻協議，可確保雙方在婚姻中或分離後的權益。（圖／視覺中國CFP）
婚姻生活帶來許多的責任，像是誰該洗碗、誰要拖地等的家務分工；多久回娘家或婆家一次的家庭日程規劃；雙方要各自拿多少薪水作為家庭生活支出；甚至還有外遇了該怎麼處理、離婚後的財產怎麼分配等。如果這些事情雙方都能事先講好，甚至用簽署婚姻協議的方式來確保，或許可以降低日後發生爭執的麻煩，也確保雙方在婚姻中或分離後的權益。
據新聞報導，台中有位知名服飾品牌的女董事長，結婚近三十年，但身為品牌總裁的丈夫卻多次外遇，為了被太太原諒，他寫下承諾書，內容提到：「保證愛這個家，感情不再有出軌，如有違言，同意支付財產1／2 做為贍養費，孩子監護權歸妻所有……」沒想到，丈夫之後還是多次跟別人發生婚外情，甚至將戶籍遷離。妻子憤而提告，請求丈夫支付新台幣5千萬元的賠償。
訴訟中，丈夫表示承諾書只是當時為了安撫妻子所寫下「類似愛情宣言的甜言蜜語」，沒有法律上的效力。但真的是這樣嗎？配偶之間對於婚姻所簽署的相關協議，法律跟法院的態度又是什麼？
婚前協議是什麼？怎樣才不會無效？
夫妻間「婚姻協議」也是一種契約，按照《民法》「契約自由」的精神，原則上尊重當事人的想法。如果兩人沒有約定的話，《民法》本身也針對配偶之間的生活大小事，設計了許多特別規定，像是否要冠配偶的姓氏、配偶住所在哪裡、家庭生活費用如何分擔、婚後適用哪一種的財產制、零用錢該怎麼約定、子女的姓氏到底要跟配偶哪一方等（註一）。
無論如何，如果協議的內容跟法律要求的規定相反，或是違反公共秩序、善良風俗，這樣的協議內容就會「無效」（註二）。
實務上，有哪些無效的例子呢？比方說，預立離婚契約，就是「配偶之間約定好，如果將來發生某件事情，兩個人就要離婚」。舉例來說，若約定取得新購房屋貸款及房屋成交後即離婚，也就是把買到房子做為離婚的條件；或約定一方每月應付房貸及家用XX元，中途不得遲繳或不繳，若未做到，另一方可向法院訴請離婚等等。法院認為，婚姻生活應該以永續經營、長久維持為目的，所以不能有事先約定離婚協議和離婚條件的情形，預立離婚契約的條款違反善良風俗，所以前兩案例的約定都是無效（註三）。
另外像是，如果配偶之間約定「某一方在離婚後要放棄未成年子女親權」，這樣的約定因為違反對「未成年子女最佳利益」，也會被法院認定無效。不過，但如果配偶之間約定的事項，跟離婚時的財產處分有關，但不是做為離婚的條件，這樣的約定就有可能准了。例如丈夫寫下一份切結書：「不論是否離婚，某間房子都歸妻所有，夫不能要求分配房子的價值、絕對放棄房子的所有權利」。
過往就有法院認為，配偶剩餘財產請求權是當事人可以自由處分的權利，夫妻可以預先約定某部分財產不能列入日後剩餘財產清算的範圍，也可以約定直接拋棄剩餘財產請求權，所以認定為切結書的內容有效（註四）。
▲過往有法院認為，配偶剩餘財產請求權是當事人可以自由處分的權利。（圖／視覺中國CFP）
從上面《民法》相關規定和法院判決中，我們可以知道，配偶間的協議如果沒有預先訂定離婚協議或離婚條件，以及影響將來小孩的親權歸屬，或是有其他違反公序良俗的情形，關於家庭費用分擔，甚至離婚後的財產分配，雙方原則上都可以自由約定。
愛無心，情不見的最後保障
回到一開始提到的案例，台中男總裁親自寫下的承諾書內容：「一、保證愛這個家，感情不再有出軌，如有違言，同意支付財產1／2 作為贍養費，孩子監護權歸妻所有……。三、不再參與社團選舉（除非妻勸進再議），否則不續任何職務，專心家庭、事業。四、保證更珍惜家庭，夫妻感情……。」
從字裡行間可以知道，丈夫既然向妻子承諾會「愛這個家，感情不再有出軌」、「專心家庭、事業」、「保證更珍惜家庭，夫妻感情」，簽署的目的是繼續維繫婚姻，兩人在簽署的時候沒有離婚的意思，而且妻子也沒有拿這份承諾書向丈夫請求離婚，所以雙方不是在「預立離婚契約」，丈夫簽署的承諾書原則上具有法律效力。
而且由於雙方不是法律專業人士，對法律的用語不熟悉，所以法官進一步認為：丈夫在承諾書中「同意支付財產1／2 作為贍養費」，並不是真的要在離婚後提供贍養費，而是「保證愛這個家，感情不再有出軌，如果再有外遇的行為，應負損害賠償」的意思。
由於丈夫在簽立承諾書後，仍陸續有兩次外遇的行為，已經違反承諾書中「保證愛這個家，感情不再有出軌」的約定，所以法院判決妻子可以按照約定，請求丈夫賠償5,000 萬元（註五）。
另外，承諾書上有寫到「孩子監護權歸妻所有」，這樣的約定不是無效的嗎？是的，但婚姻協議的內容通常不只一條，根據《民法》第111條的規定，如果其中一條無效，去除該條無效的條款，其他婚姻協議的內容仍然有效；也就是說，即使雙方就小孩親權約定的部分無效，並不影響其他部分承諾書的效力。況且，這份承諾書是丈夫在民國93年寫的，根據判決書的內容，小孩有在本件訴訟中到庭作證，表示曾在94年間高一、高二的年紀時，看過爸爸寫的這份承諾書，推算現在可能快30歲，實際上也沒有酌定監護權的必要了。
該位知名服飾品牌的總裁在17年前寫下的愛情宣言，至今儼然成為他背上的一把利刃，而必須為婚姻裡的朝三暮四負上慘痛代價。雖然把甜言蜜語化為白紙黑字，少了點愛情的浪漫、婚姻的善良，但畢竟在婚後生活的磨合下，恐怕愛情的保鮮期並不是永遠。透過婚姻協議，維持的或許不是愛情最純粹的模樣，但兩個人談好怎麼過生活，不僅可以減少衝突、也能更有共識地面對婚姻生活，可能反而是守護婚姻的重要保障。
註一：相關規定整理如下：
1. 《民法》第1000條第1項，夫妻各保有其本姓。但得書面約定以其本姓冠以配偶之姓，並向戶政機關登記。
2. 《民法》第1002條，夫妻之住所，由雙方共同協議之；未為協議或協議不成時，得聲請法院定之。
3. 《民法》第1003-1條第1項，家庭生活費用，除法律或契約另有約定外，由夫妻各依其經濟能力、家事勞動或其他情事分擔之。
4. 《民法》第1004條，夫妻得於結婚前或結婚後，以契約就本法所定之約定財產制中，選擇其一，為其夫妻財產制。
5. 《民法》第1018-1條，夫妻於家庭生活費用外，得協議一定數額之金錢，供夫或妻自由處分。
6. 《民法》第1059條第1項、第2項，父母於子女出生登記前，應以書面約定子女從父姓或母姓。未約定或約定不成者，於戶政事務所抽籤決定之。子女經出生登記後，於未成年前，得由父母以書面約定變更為父姓或母姓。
註二：《民法》第71條，法律行為，違反強制或禁止之規定者，無效。但其規定並不以之為無效者，不在此限。同時，《民法》第72條也規定，法律行為，有背於公共秩序或善良風俗者，無效。
註三：臺灣高等法院109年度家上字第77號民事判決、臺灣桃園地方法院108年婚字第288號民事判決參照。另外像是最高法院50年台上字第2596號判例也說：「夫妻間於結婚同時，而預立離婚契約者，其契約即與善良風俗有背，依民法第72條規定應屬無效」。
註四： 臺灣新北地方法院110年家財訴字第6號民事判決參照。
註五：臺灣臺中地方法院109年度重家訴字第4號民事判決參照。此外，夫妻都是有資力的人，並不會因為判決離婚而讓生活變得困難，也就不符合可以請求贍養費的情形。詳請請看《民法》第1057條規定：「夫妻無過失之一方，因判決離婚而陷於生活困難者，他方縱無過失，亦應給與相當之贍養費。」
●黃伊平，執業律師，台北大學法研所畢業。以上言論不代表本報立場。
讀者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