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前預立遺囑避免辭世後造成後代爭產的紛爭。（圖／視覺中國CFP）
人家常說養兒防老，但現代社會多的是養老防兒的遺憾。
黃伯伯與黃媽媽一直是村子裡最恩愛的老夫妻，要上車前，黃伯伯都會幫黃媽媽開車門，十分紳士。村子裡的長輩們說，從來沒見過他們吵架，而且他們的一兒二女都有很好的學歷與工作，只是長大後的兒女因為工作都忙，很少回家，尤其兒子人在美國，更不可能奢求兒子時常回台。
黃伯伯的工作很不錯，年輕時在台北購置了三間房子，退休後當起包租公，黃媽媽則會主動關心租客，甚至在過年前給房客們減一點租金，讓房客們都能過個好年。
一直以來，這對夫妻都是與人為善，所以生命裡少有大風大浪。然而，再美好的事物都有完結篇。黃伯伯在一個夜裡，睡夢中安詳辭世了。黃媽媽起床後發現黃伯伯走了，非常冷靜的叫救護車，接著打電話跟兒女說父親辭世了。
救護車到醫院前，黃媽媽都是輕輕握著黃伯伯的手，幫黃伯伯輕輕按摩，輕聲的跟他說：「沒事，不用擔心我，不用掛記我。」直到長女先趕到醫院後，黃媽媽才哭倒在女兒懷裡。
兩天後，兒子從美國回來了，向父親鞠躬後，沒有跟黃媽媽聊什麼。黃媽媽因為還在悲傷中，也認為兒子不說話應該也是因為過度悲傷。在告別式前一天夜裡，兒子坐在主位上，對著所有女眷說：「爸爸已經走了，大家都要節哀，不要傷心。只是爸爸的遺產，大家有什麼想法嗎？」黃媽媽很驚訝，黃伯伯人還沒火化，兒子竟然在這個時候講到遺產，這些遺產都是黃伯伯與黃媽媽一起努力打拚的成果。
兒子接著說：「我回台前就問過律師了，我們對爸爸的房子都各有四分之一的權利。當然媽媽您可以主張夫妻財產分配，我也可以提供這些現金分配給您，就是這三棟房子都賣了，扣除您應取得的夫妻財產分配的現金後，其餘我們四個人再平均做遺產分配。」黃媽媽不可置信的搖頭，長女更是氣到說不出話來，但是次女卻跟大哥站在同一邊，因為準備結婚的她想買自己的房子，不想住在爸爸媽媽留下的房子。
黃媽媽幾乎暈厥：「你爸爸屍骨未寒啊～」想起一年多前，黃伯伯曾經想找律師來商量遺囑，就是擔心如果自己走先一步，老伴該怎麼辦？黃媽媽當時要黃伯伯別亂想，所以遺囑的事情就作罷，如今看來，「養老防兒」果然是最大的諷刺。
不簽遺囑的無奈結局
就跟長子說的一樣，如果黃伯伯事前沒有簽訂遺囑，黃媽媽也不主張夫妻財產分配，在完稅並辦理遺產登記後，黃媽媽、長子、長女、次女就是黃伯伯遺產的繼承人。此時，大家若對於遺產能有妥善協議，比如說三間房子的其中一間讓媽媽全部繼承，確保媽媽晚年有地方住，那就問題不大。
簡單來說，《民法》規定，繼承人得隨時請求分割遺產，除非法律另有規定或契約另有約定。所以完稅後的遺產就可以來協商遺產分割，如果所有繼承人都有共識，那麼就能做出遺產分割協議，就算全部給特定的繼承人，只要大家沒意見，就是有效的協議，
實務上常見，繼承人們無法達成遺產分割共識，導致有繼承人提起遺產分割訴訟。在上述故事中，確實是由黃媽媽、長子、長女、次女共同繼承黃伯伯的遺產，各享有四分之一的持分。但這樣的持分關係是恐怖的，因為共有人其中一人就可以依據《民法》規定請求分割共有物。如果共有人間對分割共有物無共識，那麼共有人之一就可以打分割共有物訴訟。那麼三間房子就會變成分別共有狀態，而共有人中的一人，就可以主張變價分割共有物；其他共有人依照《民法》的規定，可以主張優先承購權。
▲為了保護高齡生存配偶的居住權與尊嚴，要在預立的遺囑裡明訂禁止分割遺產，並安排禁止分割上限到期後，由配偶指定分割方法並任遺囑執行人。（圖／視覺中國CFP）
固然黃媽媽可以主張優先購買老房子，但難道還要老媽媽掏腰包跟長子與次女買回自己的持分嗎？再來最嚴重的，就是把房子全部變價分割，黃媽媽也許能分配到變價後的金錢，但是就失去了原本跟另一半共同生活的老家了。
如果共有人間沒有人要主張優先承購權，那麼房子就可能判決變價分割，如此老媽媽就等於只能拿走一筆錢，而且還居無定所。對老人家來說，要離開自己的老窩，是一件非常殘忍的事情。而更殘忍的是，趕走自己的還是親生子女。
如何用遺囑保障在世親人
很多立遺囑人就是沒有認真的讀法條，所以做出不符合要件的遺囑，導致被法院認定遺囑無效。更有人因為電視劇看太多了，以為自己隨便寫一些遺言就是遺囑了，甚至還有自己用電腦打字印出來的遺囑，因為台灣並不承認「電腦打字的自書遺囑」，所以製作遺囑前，請詳讀法律條文的規定，一個細節都不能少。若擔心出錯，建議找公證人來做公證遺囑。
遺囑，在台灣分成五大類：1.自書遺囑（註1）；2.公證遺囑（註2）；3.密封遺囑（註3）；4.代筆遺囑（註4）；5.口授遺囑（註5）。不管是哪一類遺囑，都要完全符合遺囑的法律要件，否則遺囑的效力就會被挑戰。
其次，遺囑內容到底該怎麼寫？才能確保黃媽媽能繼續居住在老窩呢？律師建議：為了保護高齡生存配偶的居住權與尊嚴，應該要在遺囑裡明訂「禁止分割遺產」，並要安排「禁止分割上限到期」之後，由配偶「指定分割方法」並任「遺囑執行人」（確保高齡生存配偶的發語權）。
如同《民法》規定，被繼承人的遺囑可以決定分割遺產的方式，然而遺囑禁止分割遺產的效力最多以十年為限。所以，不論遺囑有留下多少財產，為了保護高齡老伴的居住權，可以在遺囑裡明訂「禁止分割」，那麼高齡生存配偶至少保證能有十年時光，可以繼續住在原有房子裡。
滿十年之後，在沒有侵害到其他繼承人的特留分前提下，可以由高齡生存配偶擔任遺囑執行人，直接將這間房子分割歸屬於自身所有，再就其他剩餘遺產進行遺產分割。
在黃伯伯與黃媽媽的故事裡，假設黃伯伯好好完成了遺囑，設下禁止分割的限制，不但能保障黃媽媽可以居住在原本的房子至少十年；同時，也因為指定了後續解禁的分割方法，並讓黃媽媽擔任遺囑執行人，黃媽媽不但能有機會繼續保有老屋及尊嚴外，還可以觀察這些兒女對自己的態度是否因為分割解禁而有所改變，未來更能做好自己的遺產規劃。
附註：
1.自書遺囑規定在《民法》第1190條：「自書遺囑者，應自書遺囑全文，記明年、月、日，並親自簽名；如有增減、塗改，應註明增減、塗改之處所及字數，另行簽名。
2.公證遺囑規定在《民法》第1191條：「公證遺囑，應指定二人以上之見證人，在公證人前口述遺囑意旨，由公證人筆記、宣讀、講解，經遺囑人認可後，記明年、月、日，由公證人、見證人及遺囑人同行簽名，遺囑人不能簽名者，由公證人將其事由記明，使按指印代之。前項所定公證人之職務，在無公證人之地，得由法院書記官行之，僑民在中華民國領事駐在地為遺囑時，得由領事行之。」
3.密封遺囑規定在《民法》第1192條：「密封遺囑，應於遺囑上簽名後，將其密封，於封縫處簽名，指定二人以上之見證人，向公證人提出，陳述其為自己之遺囑，如非本人自寫，並陳述繕寫人之姓名、住所，由公證人於封面記明該遺囑提出之年、月、日及遺囑人所為之陳述，與遺囑人及見證人同行簽名。前條第二項之規定，於前項情形準用之。」
4.代筆遺囑規定在《民法》第1194條：「代筆遺囑，由遺囑人指定三人以上之見證人，由遺囑人口述遺囑意旨，使見證人中之一人筆記、宣讀、講解，經遺囑人認可後，記明年、月、日及代筆人之姓名，由見證人全體及遺囑人同行簽名，遺囑人不能簽名者，應按指印代之。」
5.口授遺囑規定在《民法》第1195條：「遺囑人因生命危急或其他特殊情形，不能依其他方式為遺囑者，得依下列方式之一為口授遺囑：一、由遺囑人指定二人以上之見證人，並口授遺囑意旨，由見證人中之一人，將該遺囑意旨，據實作成筆記，並記明年、月、日，與其他見證人同行簽名；二、由遺囑人指定二人以上之見證人，並口述遺囑意旨、遺囑人姓名及年、月、日，由見證人全體口述遺囑之為真正及見證人姓名，全部予以錄音，將錄音帶當場密封，並記明年、月、日，由見證人全體在封縫處同行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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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維珊，國際家事律師協會（IAFL）首位台灣律師。以上言論不代表本報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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