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台南大地震造成維冠金龍大樓倒塌,115人不幸罹難。(圖/資料照)
記者陳豐德/綜合報導
0206大地震造成台南維冠金龍大樓倒塌,共115名住戶在小年夜身亡,多數遺體被壓得支離破碎、顱骨四散,「76行者」動員全台200多人次,年節間強忍眼淚將遺體修復成家屬記憶中的模樣,只為見上「最後一眼」時得以寬慰;總召集人陳修將在Podcast節目《我在案發現場》還原修復心路歷程,求女多年的他深信,妻子事發後順利誕下的女兒,是其中一位罹難女嬰「僑僑」投胎轉世, 而探究原因又與兩盒「森永牛奶糖」息息相關。
76行者遺體美容團隊創立於澎湖復興空難及高雄氣爆後,因為殯葬同業主動到場協助修復遺體,共服務了76名亡者,讓他們以此為名,並參與往後的台南地震、花蓮地震、普悠瑪出軌及太魯閣清水隧道翻覆等事故,累積多次大型災難處理經驗。
2016年2月6號凌晨3點57分,農曆小年夜當天高雄美濃發生芮氏規模6.6的地震,位於台南永康的維冠金龍大樓因為天災加上人禍不幸倒塌,身亡的115名住戶中有近1/3都是孩童。當日陳修將隨即調派團隊中能支援的人手,前往台南殯儀館中的化洗室,他當時沒想到外面那條50公尺陰暗長廊會停滿遺體;也沒預料到接下來近兩週的時間,家屬認屍時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會不間斷。
▼76行者在台南殯儀館洗化室奮鬥了2個禮拜。(圖/陳修將提供)
從第一具遺體被推進來,團隊就建立好類「急診室」的處理機制,有人主刀、有人沖洗,誰負責當副手縫合,誰又該與家屬溝通。視毀損狀況,每具屍體得有6至8人同時負責,如果是斷肢、爆頭等較嚴重的情形,至少得花上20個小時才能修復完成。
「我們心裡面除了背負自己給的壓力,還有家屬的期盼!」陳修將說這份義務修復的善心工作,並不是多數人內心所能負荷的,儘管團隊平時就會給予模擬訓練,但第一次出勤見到煉獄般場面、感受到現場哀傷的氛圍,仍然會承受不住,尤其在該次協助修復時感受更加強烈。即便團隊中有8成都是傳統觀念中較「柔弱」的女性,其中多數又有年幼子女,見到孩童遺體時夥伴多能體現出堅強的意志力,但那不間斷的衝擊,仍足以將一個正常人心智給淹沒。
▼團隊成員內心無法承受哀痛時,就會走出洗化室宣洩。(圖/陳修將提供)
陳修將說修復時團隊有個默契,如果有夥伴忍耐不住時,會默默地暫時將器械放下,轉身走出洗化室,可能是在走廊掩面,或是廁所放聲哭泣,盡可能釋放累積在心中的壓力,等到情緒平復後再回來接手工作,彼此都不會多加過問原因,因為深知情緒都需要有個出口。
離奇的是,陳修將與妻子洪女(擔任遺體化妝師)在地震前已育有一子,夫妻求女多年卻未能如願。遺體修復過程中,陳修將碰到罹難的孩子除了不捨外,還會在心中默念:「如果真的世上有緣分,可以投胎或再降臨世間的話,歡迎到我們家來跟我們相伴」,他沒料想過這個願望會成真,胎兒的靈魂竟是從「她」轉世而來。
▼父親康家興與出生10天的女兒僑僑及兩位兒子罹難,妻子劉怡辰獨活。(圖/記者陳豐德翻攝)
住在維冠金龍H棟9樓的康家興、劉怡辰夫婦一家五口被災難拆散,康男用肉體護著妻子及出生10天正在餵母乳的僑僑,遭倒塌下來的樓板撞擊後與女兒一起身亡,就讀小學六年級、三年級的兄弟叡叡與恩恩也喪命,獨自留下妻子一個人獨活。
陳修將在幫恩恩修復遺體時,意外發現他的容貌很面熟,直到縫合顏面後,他才與夥伴驚覺恩恩昨晚出現在各自的夢境,夢中恩恩都向他們要「森永牛奶糖」來吃,心想可能是弟弟黃泉路上嘴饞,陳修將託人買了兩盒牛奶糖,入殮分別將糖放在兄弟的手上。
▼放在兄弟倆手上的森永牛奶糖。(圖/陳修將提供)
2個月後洪女發現自己懷孕,曾連續兩天作夢,第一天夢到有一團狀似孩子的黑影撞進她的肚子,第二天則夢到叡叡與恩恩手牽著手站在身旁,恩恩還抬頭跟她說了句話,兄弟隨後就揮手道別。原先洪女知曉懷孕後起先以為是兄弟倆其中一位來投胎,直到產檢確定懷的是女生,陳修將才向老婆解釋「妳忘記他們有個妹妹,或許兄弟倆是來跟僑僑道別的?」讓洪女恍然大悟。
直到當年10月,夫妻倆去拜會傷勢初癒的劉怡辰,困惑許久的劉女問道「你怎麼知道恩恩喜歡吃牛奶糖?」陳修將當場解釋了夢境的來龍去脈,還向她說「我不曉得妳願不願意相信,我們寧願相信這是妹妹與我們有緣,來投胎轉世,我們也會代替妳好好讓她平安長大」。
▼陳修將夫妻倆都認為寶貝女兒是僑僑轉世投胎。(圖/陳修將提供)
劉怡辰追問孩子的預產期是不是在一月底,還說「如果是的話我就相信!」陳修將內心一驚,因為孩子預產期的確在那時。細問之下劉女才解釋道,她透過觀落陰、問神明、問乩身等方式,確認能不能將3個孩子生回來,但得到的答案都是只能生回2個,而僑僑則會在隔年一月時重生,她原本納悶就算早產也來不及,直到夫妻倆來拜會才讓她理解。
而玄之又玄的還在後頭,在孩子出生前劉女的母親還去靈位前擲筊,接連問「妹妹是不是去投胎了」、「是不是出生在姓陳的人家?」、「父親是不是叫陳修將?」、「母親是不是在叫洪XX」、「是不是投胎到在彰化這戶人家」、「是否XX醫院要出生了」,接連得到聖筊,讓劉女確信僑僑已經回到世間,後來在夫妻同意下也成了孩子的乾媽,期盼能持續照料僑僑長大。
陳修將在真實犯罪Podcast《我在案發現場》仔細闡述了遺體修復與時間賽跑的辛酸,他也坦承而這麼多年過去,每個災難事故在他內心累積的壓力「其實是沒有辦法消弭掉的」,而他自己有個記事簿,裡面紀錄了每一位罹難者的狀況,每當他認為自己支撐不住時,就會將簿子拿出來翻看,重新攪動內心的那些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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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怡辰(左)認陳修將及洪女(右)的女兒為乾女兒。(圖/陳修將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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