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沈君帆、梁建裕／專題報導
《華燈初上》推出第三季，戲裡愛恨交纏的懸疑情節就要水落石出，戲外作為故事原型的林森北路酒店裡，又上演著什麼樣的真實人生？
週末夜晚，店家一間一間點亮招牌，六條通裡的Sugar Bar特別熱鬧，席耶娜穿著白底花色洋裝，戴著蒙娜麗莎圖案的口罩，忙著招呼團員，開始她這晚的日式酒店文化導覽。這裡是《華燈初上》主場景光酒店的原址，自從這齣台劇爆紅之後，大家都想來林森北路一探究竟。
▲席耶娜2003年入行酒店小姐，現在是林森北路最知名的媽媽桑。（圖/記者沈君帆攝）
席耶娜2003年入行，在一家日式酒店當小姐，幾年後開了自己的酒吧，現在是林森北路最知名的媽媽桑。所謂知名不是坐穩了酒店紅牌，是因為搭上戲劇的熱潮。她是《華燈初上》田野調查的對象，指導演員桌面禮儀和酒店小姐的交際手腕。在第一季第一集裡，劉品言把客人摸上腿的手一把抓起，捧在臉上撒嬌再放回他的腿，既讓客人春心蕩漾又推開鹹豬手，就是席耶娜傳授的絕技。「這不是我發明的啦怎麼能說我傳授，每個媽媽桑都會教，每個酒店小姐都要學」，席耶娜急著解釋，她怕自己被同行認為太膨風，但她的名字的確被寫在片尾的感謝名單裡。
席耶娜因為《華燈初上》而知名，但要說劇裡的日式酒店背景因她而設定也不為過。早在2016年她就已經在導覽條通觀光，那時大家對於林森北路的想像多是台式酒店，少有人知道還有日式酒店。
▲華燈初上導覽團，席耶娜在光酒店的原址Sugar Bar介紹日式酒店。（圖/記者梁建裕攝）
席耶娜以自身的從業經驗，用客群來定義：「50%以上的客人都是日本人，消費模式服務方式都偏日本人喜歡的叫日式酒店」，又從在林森北路的分佈來區隔：「台式酒店多位於南京東路以北，日式酒店則多位於南京東路以南，也就是過去的條通」。再將陪侍行為拆解，從小姐的訓練，坐檯的方式，娛樂的內容與客人的關係，逐漸形成一套知識系統，才發現台式酒店與日式酒店各是獨特的文化。從那時的導覽開始，存在已久的日式酒店才逐漸被大家所認識。據她所知，《華燈初上》的故事是五年前開始發想，推算時間，「應該是其中一個編劇有來參加我的導覽」。
來參加導覽的人，18歲至50歲都有，女性居多，「女生對酒店更好奇，因為她們不容易有機會可以到林森北路來看看」。以前每個月最多就只出一團，現在是每個週末六日都出團，常常還要加開場次消化人數。此外她的採訪邀約也不斷，一時之間大家都想來聽條通媽媽桑說故事。席耶娜有點受寵若驚，歡喜中又有種不真實的感受，明明是同一個地方的同一群人，不過才幾個月之前，她們也想要跟大家說些什麼，卻沒有人願意聽。
▲林森北路點亮招牌，開啟一天的夜生活。（圖／記者梁建裕攝）
2020年4月，一名酒店公關確診，全台灣的酒店、舞廳都被勒令停業；2021年5月，本土疫情從茶室蔓延，八大行業又成為千夫所指。停業讓從業人員陷入困境，根據席耶娜統計，2016年日式酒店還有130幾家，兩波停業下來各倒了50多家，現在只剩不到30家，是她從業以來最慘澹的時候
她的酒吧得想辦法另闢收入，席耶娜用直播辦線上飲酒會，老客人從國外連線進來，日本、美國、新加坡、泰國都有，大家在線上相見歡，可以每5分鐘100元另開聊天室和店員獨處，也可以一杯300元的價錢，讓店員在家乾下一杯酒。喝什麼客人不會計較，他們不是想看妹妹醉，有別於酒店販賣愛情，她的酒吧賣的是友情。老客人情意相挺，但這樣的收入也只是杯水車薪，月營收不到萬元。
比起她還能苦撐，同行姐妹更多不幸。現在都是經紀人制度，小姐不是酒店的員工，酒店關門她們就沒了收入，連政府的紓困金都領不到。去年五月疫情爆發時，萬華的社福團體運送物資進來，才發現這裡更需要尿布奶粉。酒店業很多單親媽媽（或爸爸），當她們失去收入，小孩就是沈重的負擔。席耶娜的店也作為物資轉運站，那時她才知道，原來奶粉有分年齡、尿布有分尺寸。最讓她感到心酸的是：「外人都會覺得，酒店小姐妳賺那麼多，疫情爆發的時候妳怎麼會缺錢？」為此她不平，「這就是對於酒店小姐的刻板印象，今天就是有我的困境才會出現在風俗業，你沒有經歷過我經歷的你根本無法理解，今天如果你是我，你可能也不見得像我一樣受得住」。
一停業就是五個月，生活都斷炊，當各行各業漸漸恢復正常，唯禁八大行業。席耶娜跟著走上街頭去抗爭，發現民眾只想獵巫丟石頭，政治人物更是閃得老遠。「當然我知道在嚴峻的時刻當下，娛樂不是那麼樣的必須，但我們沒有在打悲情牌，這就是人間的一部分，當你愈不去正視它，那些黑暗就會愈籠罩在這個行業，這個行業其實是另一個社會安全網，真正的弱勢就是被這道網子接住的人」。沒有配套的禁止只會讓最後的救命網都破了，她從同行聽來許多消息，離職的姐妹中，幸運的可以找到白天的工作，但更多是轉入地下，接起性服務，墜落更深的深淵。
▲台北市娛樂公關經紀職業工會理事長胡筠筠。（圖/記者梁建裕攝）
疫情重創酒店業，卻催生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工會，「台北市娛樂公關經紀職業工會」，由一群台式酒店公關小姐和經紀人創立。理事長胡筠筠是現役酒店公關經紀人，與一群姐妹長期關心業界的勞動權益，「很多小姐沒有公司的勞保無法適用政府的紓困，才發現找不到自己的職業工會在哪裡，所以我們覺得這是個好機會，趁那個時候然後募集了30個人連署，一起成立了職業工會」。
2020年6月15日工會成立，協助了第一波酒店失業潮申請紓困，更在隔年五月疫情爆發時迅速動員，與社福團體運送物資進來，讓生活困頓的人可以得到及時的救助。工會還做更多事，「這個行業會有很多議題，都是來自於保障不足，所以我們有更多的勞教和法律諮詢，也需要心理諮商，還有一些篩檢等支持性服務，才可以幫助到這些從業者。」胡筠筠說，「我們會希望在這個行業裡面，喜歡這份工作享受這份工作的人，可以安全地繼續工作下去；如果是不得已進來這個工作，我們希望能讓她得到社會救助，然後安全地離開。」
▲工會每個月召開理監事會，席耶娜為日式酒店代表。（圖/記者沈君帆攝）
為了保障更多人，工會廣邀相關從業人員，席耶娜就在那時加入，以日式酒店的代表擔任理事。每個月她都固定出席理監事會，其它時候就與工會分進合擊：工會負責設定議題並推動修法，她則努力衝高聲量，要讓大家可以看見她們。像是心願被老天聽見了，2021年11月酒店總算復業，隨即《華燈初上》就上演，戲劇的成功帶來話題，身為該劇的文化顧問，席耶娜就像撿到麥克風。「只要有機會能分享我的故事，我就覺得可以趁這個時候翻轉一些東西，讓更多人重視到這些問題。所以酒店這件事情透過《華燈初上》透過我的導覽，如果可以讓它在檯面再浮上來一點點，我都覺得我做得有意義。」她珍惜每一次發聲的機會，哪怕其實大家只是想聽酒店的風花雪月。
每次導覽席耶娜都會帶著大家鑽進條通，介紹沿路的店家，每家店她都如數家珍，就像很久的朋友。「條通就很像一個珠寶盒，推開門進去，這家店像珍珠，那家店像藍寶石，每一家店有每家店老闆自己的風格」，席耶娜最珍愛條通的多元包容，「這裡有男公關店、女公關店、男同店、女同店、第三性公關店，各個性別的人來到條通，都可以找到自己的歸屬」。從推廣條通觀光、導覽日式酒店文化，再到加入工會為從業人員發聲，席耶娜就像走了很多分叉的道路，愈走愈遠但她知道要去什麼地方，「我這一輩子都會在林森北路，我喜歡這裡的人事物，這裡給了我和我的員工生活的養分，我想要為條通多做一點事。」
▲席耶娜導覽條通，對每家店都如數家珍。（圖/記者梁建裕攝）
▲席耶娜說，我這一輩子都會在林森北路。（圖/記者沈君帆攝）
名詞解釋
「條通」，在日文裡是巷子的意思，「條通地區」指的是中山北路、南京東路、新生北路、市民大道所圍成的區塊，過去為日治時期的大正町，從市民大道至南京東路之間平行劃設了十條街道，依序命名為ㄧ至十條通，戰後大正町劃入台北市中山區，條通則沿用下來成為在地人稱呼的舊地名。林森北路的日式酒店多位在條通地區。
人物小檔案
藝名：席耶娜
本名：秘密
年齡：43歲
家庭：未婚，有男友
經歷：
25歲進入林森北路當酒店小姐，30歲自己開店當媽媽桑
2015年 創立「五木條通商圈發展協會」擔任會長，後協會改名為「條通商圈發展協會」
2016年 應「島內散步」之邀，開始條通導覽，推廣日式酒店文化
2020年 擔任《華燈初上》文化顧問
2020年 加入「台北市娛樂公關經紀職業工會」，擔任理事
2022年 與「島內散步」、「唯一創造」、「可樂旅遊」等合作，藉《華燈初上》更深化條通導覽
經營事業：Bar 9日式酒吧、擒慾實驗所
FB粉絲專頁：
席耶娜：https://www.facebook.com/席耶娜-102937820335215
台北市娛樂公關經紀職業工會：https://www.facebook.com/EWHUTW109
資料來源：《ETtoday新聞雲》採訪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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